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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传话:“太子殿下到。”

梁厚退到一旁, 听到声响,斜斜一缕视线飘过去。

门后一道茶紫色身影, 太子着常服曲领大袖,脚步匆匆,腰间玉革禁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至大案前, 方才停住。

“太子, 何事匆忙?”

太子自东宫而来,白皙额面浮出细细汗珠,清隽眉眼迷茫慌乱,气息不稳,称一句“父皇”后,见室内有他人,欲言又止。

皇帝:“梁爱卿耳聋心瞎, 太子不必顾忌。”

梁厚身形一滞, 将脑袋压得更低。

太子同梁厚问好,念及他平日作风严谨,思忖半刻后, 缓缓出声:“父皇, 皇祖母命人替我选妃,此时就在东宫遴选,满殿皆是各家世家女子。”

梁厚一听,当即明白太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专横,插手东宫之事, 太子不满,情理之中。

紫檀大案后,皇帝啧声:“你这样焦急,朕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事。去年你已行过成年礼,今年本就该选妃,作何大惊小怪?”

太子皱眉不言。

皇帝示意内侍搬过圆椅,让太子坐下。

太子却不坐,站在原处,眉心紧锁,似有难言之隐。

“太子。”皇帝再一次唤。

太子回过神,望向大椅上的皇帝。皇帝威仪的气势与慵懒的姿态交融,更显君王之威,此刻面上早已显出不悦之态。

太子撩袍跪下:“父皇,我不要选妃。”

他头一回忤逆皇帝,声音虽轻,但字字铿锵有力。皇帝默声,一双玩世不恭的眼透出几分冷意。

太子紧攥袖角,硬着头皮往下说:“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我年纪尚轻,正是该专心跟随父皇学习处理政事的时候,怎能沉迷儿女之情。”

皇帝轻笑一声,听不出是嘲是怒。

太子咬咬牙,大着胆子提旧事:“当年父皇做储君时,并未选过太子妃,我有心效仿父皇当年励精图治之态,望父皇恩准,延后东宫选妃一事。”

满室寂然。

内侍们大气不敢出。

当今圣上最忌旁人说起当年龙潜东宫之事,莫说当年没选太子妃,就是圣上登基之后,皇后之位也一直空悬,除追封死去的太子生母为淑贤皇后之外,并未真正立过皇后。

这么多年,后宫女子争奇斗艳,能长时固宠的人没有一个。圣上的宠爱,就如昙花一现,今日宠这个,明天宠那个,对后妃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将她们当猫儿狗儿一样疼,心情好就逗一下,心情不好就丢开。

后妃们再如何费尽心思,也无法讨到圣上一点真心,还不如当年年幼的宸阳郡主,就算将整个皇宫闹翻天,圣上也依旧宠爱。

正是气氛紧张时,角落里幽幽传来梁厚的声音:“陛下,微臣认为,殿下之言不无道理,选妃之事,确实不必急于一时。”

皇帝挑眉,玉扳指一下下叩着案桌:“梁厚,你这张嘴,烦得很。”

梁厚面不改色:“陛下教训得是,微臣就是嘴碎。”

皇帝移开目光,视线探到太子身上:“起身罢,东宫选妃一事,明年再说。”

太子松口气:“多谢父皇。”

选妃的事就此作罢,皇帝禀退太子,留下梁厚。

“原来梁爱卿今日来,是特意为太子做说客。”

梁厚微怔,继而鞠一躬:“陛下明鉴,微臣并不知道东宫选妃之事。”

皇帝并不听解释:“朕说你知道,你就知道。”

梁厚伏地,嘴里却不说“罪该万死”。

许久。

梁厚跪在地上,腿都跪麻,腰都僵硬,视野内一双皂靴停至跟前。

不知何时,皇帝绕过大案来至他跟前,他自绛色纱袍下伸出手,虚扶梁厚一把:“爱卿,平身。”

梁厚作势就要起身。

皇帝语锋一转:“东宫选妃乃是繁衍子嗣巩固江山的大事,你却存心阻扰,你说,朕该不该赐死你呢?”

梁厚噗通一下又跪下。

死寂般的安静并未持续太久,皇帝的笑声落下:“瞧你吓成这样,朕怎么舍得赐死你,同你玩笑而已。”

梁厚抬眸,望见皇帝唇边恶劣笑意。

宫中太无趣,唯有在他身上得点乐趣。

梁厚早已习惯,也不起身了,跪着不动,腰板挺直:“微臣的命在陛下手里,从来都没有舍得不舍得。”

“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有点自知之明。”

“陛下谬赞。”

皇帝忽然道:“若是卿卿在,见你今日油嘴滑舌之态,只怕要笑倒。”

梁厚一愣。

皇帝神色玩味,又道:“还好当年没有让你继续教她念书习字,不然哪来今日的翡明女状元?卿卿的第二位老师,比你这个半吊子强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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