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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卿仪身边的那?些年里,巫阳舟一直在学着怎么做一个好人。

就像是一柄利刃心甘情愿收归于鞘,他愿意在她身边做最听话最安静的影子。

但若是刀鞘没了?,他收敛锋芒之后的那份沉默的好,还有谁会?在意。

幻形丹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可遇不可求,可对于高阶修士而言,根本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在卫卿仪死后的那?些年里,巫阳舟找到了?无数种更好的遮掩容貌的办法?。

但他还是想要那?枚幻形丹。

他们明明说好了?的。

怎么不知道哪一天起,突然?就没了?呢。

一千年过去了?,巫阳舟却至今都忘不了?。

那?夜裴氏三百五十八人尽灭,他跌跌撞撞闯进火海之中,跪在尸山血海间,一夕之间天地?骤变,他的世界仿佛彻底倾頽崩溃。

裴烬为何要这么做,那?时的巫阳舟茫然?地?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后来岁月呼啸而过,巫阳舟想明白了?许多事,却独独想不通这缘由。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裴烬的恨日夜滋长,逐渐深刻入骨髓之中,再也挥之不散。

——都是因为裴烬。

如果不是裴烬,他的生活还会?和从前?一样。

沐浴着晨光让裴珩教他习剑,之后吃上一口甜得发苦的白玉姜糕,再去卫卿仪房中找她要一枚幻形丹。

然?后,如果能借着这个由头在她身边多待上那?么一会?,那?就更好了?。

哪怕只是坐着,什么都不说,也已经?很好很好了?。

铸成冰棺的那?一日,巫阳舟望着里面沉睡的女子,忍不住问她:“夫人,我的白玉姜糕呢?”

“你不是说了?,只要我跟你走?,每天都会?有吗?”

骗子。

一千年前?,宁江州就再也没有白玉姜糕了?。

一千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巫阳舟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守着他曾经?的家,守在宁江州。

他也想守着曾经?的那?个人,所以?找了?各种办法?。

引魂灯,搜魂阵……每一次期待迎接每一次的失落,周而复始。

在近乎绝望之际,他才无意间找到一种邪术,能够以?满月婴儿的心头血滋养尸身,召唤神魂。

但代价是他必须自废引以?为傲的修为,堕入魔道,以?自己的神魂为献祭施展禁术,从此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巫阳舟觉得没关系。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没人要的怪物。

除了?卫卿仪,谁还会?要他。

自废修为的疼痛比烈火焚烧、野狗啃噬还要难捱千万倍。

浑身虚脱地?感受着体内灵力最后一分灵力散尽,陌生而汹涌的魔气逐渐撕裂经?脉的时候,巫阳舟竟然?感觉到一丝解脱。

做好人实在太累了?。

他前?半生都在努力地?装成一个好人,结果到头来,他在乎的一切都没有守住。

做个坏人多简单,像裴烬那?样,他可以?肆意妄为,可以?什么都不用在意、不用顾忌。

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他们的相?遇起始于他去抢她手里的白玉姜糕,说起来好像很美好,实际上却一点都不美好。

在与野狗争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骨子里从来不是个好人。

“我的确不是个好人,你看?错我了?。”巫阳舟凝视着卫卿仪,突然?缓缓笑了?,语气却仿佛比流泪更悲伤。

“可我在乎你,远远胜过我自己。”

他又看?向裴烬,神情扭曲一瞬,遍布满面的伤疤扭动起来,更显得毛骨悚然?。

“可他呢?他杀了?你之后,可曾有过一天记得你,记得复活你?”

裴烬眼睫低垂立于阴翳之中,没说话。

巫阳舟讽刺一笑,重?新看?向卫卿仪,“夫人,你可知道我究竟做了?多少事?我已经?拼了?命阻止这一切了?,但是它?还是发生了?,简直像是一种逃不开的诅咒!夫人,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卫卿仪拧眉看?着身前?阴沉的青年,几乎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沉默却乖巧的养子联系起来。

她静默片刻,开口时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当年玄都印的消息,竟然?是你透露出去的?”

巫阳舟眼底浮现起一抹慌乱。

他抿抿唇角,迟疑片刻才道:“我本意并非透露玄都印的消息,但有人找到我,开口便提起了?此事……我以?为他知晓内情,才并未设防,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猜测,但那?时候为时已晚。”

“但他对我说,若不将此事全盘托出,裴烬定会?酿成弥天大祸,你也……会?死。”巫阳舟语气一急,“我都是为了?救您。您看?,现实不也正是如此吗?那?人根本没有骗我。”

卫卿仪不置可否,冷笑着道:“后来的事不提也罢,只是那?时裴烬与你朝夕相?处多少年,竟然?还比不过那?人没头没尾一句话。”

巫阳舟闻言不再开口,挣扎良久才低声道:“我当年又何尝想信他,只是那?人给我看?了?一样东西?,让我不得不信。”

卫卿仪懒得同他弯弯绕绕:“有话直接说。”

巫阳舟静默片刻:“……是司星宫的星图预言。”

闻言,卫卿仪倏地?抬眸,语气骤然?变冷:“你说的那?人是谁?”

巫阳舟张了?张口,却又似是顾忌着什么,终究没有出声。

片刻,他又像是想通了?,想不通一般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时至如今,这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重?要?这个答案,裴烬或许在意,可是他亲手毁了?乾元裴氏的一切,我们又为何要好心替他排忧解难?”

卫卿仪轻轻摇头:“阳舟,你与裴烬之间误会?颇深。但你不要忘记了?,你们本应当是兄弟。”

巫阳舟却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猛地?大笑出声。

“裴烬,又是裴烬。”

他笑得很厉害,前?仰后合几乎站不稳,一只手撑着破碎的冰棺,一边大笑着道,“兄弟?我和他算哪门子兄弟。说白了?,您只是在我和他之间,想都不想地?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

巫阳舟惨笑一声,“夫人,您总是护着他。从前?您护着他也就罢了?,可整个裴氏都毁在他手里,现在您竟然?还是护着他。”

“那?我呢?”

他猛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那?我算什么!他杀了?你你都可以?不在乎,可我的付出你却一丁点都看?不到。”

“我每一天都在努力啊,不怪你,你是睡着了?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夫人,你喜欢的人爱喝茶,现在我也学会?了?,你最宠爱的儿子堕入魔道,我一身修为都可以?不要,我也入魔好了?,你最喜欢白玉姜,我在整个浮屠塔到处都种遍了?,甚至恨不得在每一块砖每一块瓦上刻下来——”

“明明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我的世界里都只有你一个。可你的心为什么可以?装得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好像无论是什么,都可以?比我更重?要!”

“我做得明明比裴烬多得多。”巫阳舟死死盯着她,眼眶通红,“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多看?我一眼?”

卫卿仪注视着他状若癫狂的神情,无声叹口气。

她没有想到当年一时心善捡回来的少年,竟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暗暗滋生如此多的执念。

“那?一日,我要你代我去寻冷安,要她乖乖待在家里切勿四处乱走?。玄都印出世,逐天盟生变,九州必将大乱。我担心她体质弱,会?被波及受伤。”

卫卿仪缓声道,“所以?那?一日,你并不在家中,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巫阳舟,“你误会?我,本也不应当怨你。但你不该恨裴烬,更不该将对我的这份恨转移到他的身上,甚至伤害他。”

巫阳舟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杀了?人便是杀了?,有什么误会?不误会?。

那?天他独自一人日行千里,自宁江州赶到崇川州,将年仅八岁的少女卫冷安好不容易哄好了?,便归心似箭立即往回赶。

他风尘仆仆回到宁江州时,却见往日笑语欢声的街道上杳无人烟,不远处空中升腾起滚滚浓烟。

一阵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的全身,巫阳舟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间,看?见昔日恢弘正门七零八落碎了?一地?,院中血流成河,几乎漫过他靴底。

太多血了?,多到他不知道应该在哪里落脚,也不知道这些血究竟曾经?属于谁的生机。

他惶恐地?四处去找,那?时竟然?还可笑地?担心裴烬的安危。

直到他找到卫卿仪和裴珩惨不忍睹的尸身,他和裴烬切磋过不知道多少次,因此一眼便能从那?些伤痕辨认出,这便是裴烬的手笔,绝无差错。

那?时他浑身剧烈地?颤抖,根本克制不住,又爬起来去找裴烬的尸体。

这一次,一无所获。

甚至就在这个时候,他亲眼所见的那?些伤痕将他的思?绪反复切割,他依旧不敢相?信。

可后来他却听见流传起来的消息,裴烬堕魔,一夜之间屠尽乾元裴氏,一人一刀血饮九州,整个修仙界都被搅得翻天覆地?。

“裴氏三百五十八人,各个死状凄惨,就连您的……身体,都是我花了?许多时间才慢慢修补如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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