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东幽(四)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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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盅见了底,残存的温度瞬间被空气掠夺一空。
温寒烟刚将茶杯放下,便听不远处内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家主有请,请叶家主随我来。”
内间装潢奢华,虽然不比兆宜府那样穷奢极侈、金碧辉煌,却也极其讲究。
室内一湾清渠环绕正中的雅席,水面之上垂下几条槐树细枝,水面上漂浮着托盘中盛着点心茶水,香鼎之中烟雾迷蒙。
温寒烟不着痕迹打量一圈,跟着家仆走过一座小拱桥,在雅席之中入座。
“请您稍待,家主随后就来。”
家仆斟了两杯茶,安静退了下去。
桌上摆着几卷玉简,温寒烟垂眼一扫,看出是类似大事纪年一类的记载。
不知是不是巧合,正摊开在最上方的玉简明晃晃写着“潇湘剑宗”“云风”等字样。
云风?
温寒烟眼皮一跳,正欲多看几眼,身?侧掀起一阵气流。
一只?手端起空位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叶家主也对?这些枯燥的陈年往事感?兴趣?”
温寒烟抬眸看去,便对?上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来人身?着浅金色宽袖长袍,衣衫款式繁复,莲纹在日光掩映下反射着温润的色泽。
他?相貌不算过分英俊,五官组合起来却令人赏心悦目。
整个人攻击性并不强,却莫名带着几分久居高位染上的气度,没什么温度的笑意下深掩着不远不近的疏离。
毕竟与东幽少?主缔下过婚约,温寒烟曾与东幽家主有过一面之缘。
五百年岁月呼啸而过,却似乎在这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司鹤引微笑坐在了温寒烟对?面,指尖微微一动,状似无意收了玉简。
“上次见面时?,你还?是个只?到我腰间的小姑娘,如今竟也有独当一面、不怒自威的气势了。”
他?驾轻就熟地拉近距离,“想必叶兄泉下有知,定然为你骄傲不已。”
温寒烟学?着叶凝阳大大咧咧向后一靠,单刀直入道:“司家主谬赞了,不过客套话,我实在没那?么会说。司珏少?主宴席在即,想必您也忙碌得很,我们不如将谈话进行得简单些。”
司鹤引笑意不变:“如此也好。凝阳,我虚长你些岁数,这么叫你不会介意吧?”
温寒烟一扯唇角:“自然。既如此,那?此刻坐在这里的便不是东幽和兆宜府家主,您既然叫我一声‘凝阳’,我便将您当作世伯看待。”
司鹤引眼眸微眯,片刻,缓缓笑了下。
“你接手兆宜府家主之位不过月余,却已经做得风生水起,比起当年的我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俗话诚不欺我,自古英才出少?年,我如今年岁已高,也不过是仗着些经验旧识,才勉强当得起你一句‘世伯’。”
顿了顿,司鹤引道,“只?是不知,你此番特意私下来寻我,所为何事?”
温寒烟故意露出一抹羞于启齿的表情,像极了心高气傲、正忙着大展宏图的年轻晚辈。
“此事……”她停顿许久,才接着赧然道,“与昆吾刀有关。”
司鹤引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抬头看向她。
“昆吾刀?”
他?似乎不经意地开口,“兆宜府的昆吾残刀,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东幽果然知情。
温寒烟心头微微一沉,面上佯装讶然道:“您是如何得知的?”
司鹤引笑了笑,动作平稳地斟了一杯茶:“能?让你此刻来寻我,那?你要说的,多半并非什么好事。”
温寒烟顺势道:“实不相瞒,先前?东洛州动荡,便是因为这昆吾刀。”
司鹤引滴水不漏道:“如今动荡已平,问题可?是已经解决了?”
温寒烟叹口气:“未曾,那?块昆吾刀如今已不在东洛州。”
司鹤引动作一顿。
他?掀起眼皮:“是何人带走的?”
落在身?上的视线漾着几分冷冽的审视,温寒烟面不改色道:“便是潇湘剑宗那?位弃徒,东幽少?主的未婚妻,温寒烟。”
司鹤引目光中的温度稍微缓和了几分。
他?轻笑一声:“凝阳,莫非你是想从我这里要东西吗?即便温寒烟与东幽有旧,可?此事是她一人所做,与东幽又有何关?”
“我自然不是来要东西的。兆宜府的家事,自有兆宜府自行解决。”温寒烟道,“不过,温寒烟得了昆吾刀,我自然要小心应对?。”
司鹤引:“你的意思是?”
温寒烟顺理成章地将话题扯回她心底最重的位置,“我听说她身?上有蛊牵制,关于此事,我需要向您讨教一二。若顺利的话,定能?制衡她几分。”
司鹤引指尖轻击杯壁,沉默片刻,并未回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温寒烟并无拜帖,是你亲自带入东幽的。”他?抬起眉梢,“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若有您助我一臂之力,将她带入东幽瓮中捉鳖岂不是上策?”温寒烟面不改色道,“所以?我此刻来找您。”
司鹤引:“昆吾刀,是温寒烟一人带走的?”
温寒烟没有立即回答,唇角微扬,不置可?否。
司鹤引语气缓和了几分,收敛起些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压迫感?。
“凝阳,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他?笑道,“只?是,你父亲母亲生前?少?说也是接近炼虚境的修士。温寒烟如何天纵奇才,却到底年轻气盛,又刚大伤元气,是如何单枪匹马要了他?们的命呢?”
司鹤引话里话外皆是试探,温寒烟并非听不出来。
正巧,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反过来试探一下,司鹤引对?裴烬的身?份是否早已知晓。
东幽地宫之中的那?一出皮影戏,他?究竟知道多少?。
温寒烟手臂搭在桌面上,大方坦然道:“不是。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跟着她一同叛出潇湘剑宗的外门弟子。”
司鹤引不以?为然道:“只?是这样?”
温寒烟扯起唇角,一瞬不瞬地回视着他?,“还?有一个男人。”
司鹤引脸上平静的神?情总算打破了一瞬。
他?盯着温寒烟的表情古怪,静默片刻之后,语速稍微快了几分:“是什么样的男人?”
这便是知道了。
至少?,司鹤引清楚裴烬此刻不在寂烬渊。
温寒烟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指尖轻点刀鞘:“这似乎和我想问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司鹤引的脸,不想放过他?丝毫微小的表情变化,“司世伯,如今是我有求在先。您若先将我感?兴趣的事告知一二,我自然对?您不会有什么隐瞒。”
司鹤引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神?色难辨。
须臾,他?朗然一笑:“你瞧我这个记性,真是年岁大了,聊得太过投机,险些忘了正事。”
“只?不过,此事稍微有些难做。”司鹤引面露难色,“不瞒你说,凝阳,与昆吾刀或者蛊有关之事,我无权做主,向来是老祖在管。”
温寒烟眸光微顿,学?着叶凝阳的样子轻轻一哼:“也罢,看来此事我只?能?另寻他?法?。我便不为难您了。”
说罢,她作势起身?。
“这话还?言之过早。”司鹤引微笑着抬手拦住她,“凝阳,若你对?此事如此看重,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不急着走的话,我此刻便能?将此事传明给老祖,由他?亲自决断。”
他?一只?手按在温寒烟肩膀上,半是温和半是强硬地将她重新摁回了雅席间。
“稍待片刻,我很快便回来。”
司鹤引起身?离开,守在不远处的家仆自觉替他?拨开珠帘。
珠玉摇曳,影影绰绰,掩住他?的背影。
温寒烟被一个人留在雅席间。
她看着身?侧潺潺流淌的清水,眼睫低垂,慢慢抿了一口茶。
司鹤引越过门帘转身?穿过门廊,快步拐进一间房。
“都出去。”
他?坐在桌边,脸上的笑意尽褪,冷淡地屏退所有人。
待房门紧闭,他?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双手掐诀,几乎快成两道残影,反手布下一道阵法?结界。
确定这间房里一只?虫子都飞不进,一丝风声都钻不出,司鹤引才飞快捏碎传讯符。
很快,四散的灵光在虚空之中拼凑出精细莲纹,纹路明灭闪烁,显然对?面已经有人在听。
“老祖。”尽管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司鹤引还?是条件反射恭敬行了一礼。
“叶凝阳看上去有点不对?劲。”他?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
空气中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在传讯符闪烁的灵光笼罩下,更显诡谲。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之中才传来一道冰冷倨傲的男声。
“试试她。”
简洁的三个字落地,司鹤引却不自觉更恭顺地倾身?低首。
“若是试出不对?呢?”
莲纹在半空中闪烁着蒙昧的光晕,少?顷,对?面淡淡落下一个字。
“杀。”
司鹤引脸色凝固了几分,有些迟疑道:“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他?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叶凝阳毕竟现在也是兆宜府家主,莫名其妙此行死在东幽,恐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虚空之中逸出一道冷笑。
“不堵又如何?”
传讯符对?面口吻平淡,字字句句却极为狂妄。
“自从千年前?裴烬杀了叶绍辉,兆宜府便已经名存实亡。”
“区区一个如今不成气候的兆宜府,还?不够我放在眼里。”
*
司珏大步流星走出临深阁,迎面正撞上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如今见到白色便条件反射心脏狂跳,抬起眼却发现来人并非身?着白衣,而是在外面披了一件不太合身?的雪色罩衫。
行走间,缝隙里依稀露出几抹熟悉的浅金色。
“小姐,您走慢一点啊!”后面远远飘来香茗的声音。
这道白色的身?影置若罔闻,自顾自昂首挺胸向前?走。
她举手投足间似是在模仿什么人,故作清冷,端着架子,看上去反倒稍有些滑稽。
香叶抓狂的声音缀在后面:“那?个不能?穿,小姐!那?是刚换下的纱帘,已经用过好久了,还?没清洗过呢!”
白色的身?影猛然一顿,炸毛一般跳起来转过身?:“那?你们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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