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东幽(七)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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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器虹光刚一收敛,叶含煜和空青便赶了?回来。
尽管两?人都住在锦清阁,但天?色还早,两?人非要?缠着温寒烟跟在她身边。
“前辈,听说附近有?一处冷泉,其中泉水是每日自涉川上游最极点处取来的,日日更换,专门用来铸剑炼剑灵使用,泡久了?对经脉丹田都有?温养之效。”
叶含煜刚行出几步,路过一处转角时?倏地想起什?么,提议道,“前辈,你一路自无相秘境行至东幽,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休息,要?不要?去泡一泡放松一番?”
空青从温寒烟身侧探出脑袋来:“你怎么知道的?”
叶含煜一偏头:“方才我守在院门附近,正好碰上司召南,他专程特?地来告诉我的,说完便离开了?。他没跟你说吗?”
“啊……说了?啊……当然说了?!”空青不甘示弱道,“方才我就在南和阁外?面遇上他呢。”
说完这些,他稍微有?点心虚地转移话题,看?向温寒烟跃跃欲试道,“寒烟师姐,不如你去试一试吧?”
温寒烟脑海里?还在想方才叶凝阳的提示,心不在焉地随意点点头。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整个人已?经一左一右被簇拥着站在了?冷泉边。
冷泉露天?而建,但周遭林木密布,槐树巨隐遮天?蔽日,绿潮溶溶。
过分浓郁的隐蔽将周遭笼罩成一片沉沉的空间,唯有?正中一汪冷泉水波粼粼,掩映着细碎日光,浮光跃金,泛着澄莹的光泽。
“前辈,你去安心放松一番。”叶含煜一拍胸口,另一只手将空青拽过来,“我们俩在旁边守着,绝对不让外?人打搅你。”
空青低着头,细碎的墨发垂落下来,在阴翳之中依稀透出几抹薄红。
他似乎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落叶,仿佛不在上面盯出一朵花来就誓不罢休,声音细若蚊吟,磕磕巴巴地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是、是的,寒烟师姐,你放心吧,若有?旁人敢来,我定会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的。”
温寒烟望着身前一汪清泉。
横竖已?经到了?这,何必再调头走回去?
此处清幽无人,倒更适合她梳理思绪。
“也好。”她干脆应下来。
两?人很快红着脸离开,周遭水雾迷蒙,漫若仙境。
温寒烟想了?想,并未将衣物全部除去,留了?一件里?衣在身,缓缓放任身体沉入水中。
无妄蛊。
她眼睫轻阖,脑海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无妄蛊中取有?裴烬心头血,经巫阳舟以裴氏手法制蛊,又有?东幽老祖在其中绘制精妙阵法。
修仙界大能大多清高倨傲,自命不凡。
幕后之人却?竟能将九州四处大能尽数控制于股掌之中,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办事?。
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温寒烟微微睁开眼,摇曳晃荡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许是被水汽熏染,青丝沾染了?湿意,色泽愈发浓郁,贴在脸侧,柔和了?几分冷色,五官中蕴着的妩媚之意无从压抑,无声地逸散出来。
身处此间,一个避不开的身影又不自觉从心底里?冒出来。
“寒烟,你伤势不轻,不如随我回东幽——”
少年时?的司珏语气轻快,“父亲刚允许我进东幽冷泉,你跟我同去,只要?入内调息,不出一日定然痊愈。”
温寒烟艰难喘口气道:“辰州南州天?南海北,我此刻伤重,不方便赶路。”
顿了?顿,她轻声问,“而且你忘记了?吗?我身负法印,不得随意下山。”
司珏一愣。
“想起来了?,我怎么会忘。”片刻,他若无其事?笑道,“寒烟,别生气,我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间说错了?话。”
温寒烟浑身疼痛难忍,含混应了?声便闭上眼睛休息。
司珏又在她床边守了?片刻,房中一片死寂,他似是实在无聊得坐不住。
“既如此,你好生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
后来,这个“改日”便真的改得遥遥无期。
或许是东幽事?务繁忙,温寒烟直到伤势恢复都再未见到司珏。
他们再见面已?是半年之后。
半年未见,甫一见面,温寒烟不仅没感觉亲切,反倒觉得有?点生分的尴尬。
她和司珏并肩而立,想要?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片刻后回想起当日他提到的冷泉。
司珏听后顿了?顿,随意抬腿踢了?一下树干。
树冠颤抖着,吐出几朵梨花,柔软的花瓣落下来。
“月前有?个朋友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实在推脱不得,已?经带他一同去试过了?。”
说完,他特?意强调,“别误会,我对天?发誓,是个男修。”
温寒烟点点头,应了?一声。
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了?然地意识到,她似乎对他而言也没什?么特?别。
司珏的每一个第一次,都不一定要?与她分享。
“真期待你能解除法印,离开落云峰的那?一天?。”
司珏见她兴致不高,笑着揽住她肩膀,“我绝对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么长时?间来亏欠你的事?情,一口气全都补上。”
“东幽的冷泉,青阳的凤凰花,东洛州的金钗宝钿,宁江州的仁沧山和九玄河也极适合看?日出日落……要?去的地方着实太多,一日恐怕看?不完。寒烟,你想先去哪里??”
从前温寒烟并未在意,可此刻回首去看?,她才恍然发现,事?情走到如今地步,原来早有?端倪。
在她真的奋力挣扎着想活下去的时?候,身边都没有?司珏。
曾经她便觉得他的感情似有?若无,她的存在于他而言也可有?可无。
她喜怒不形于色,不懂示弱,更不懂服软,冷硬得像是块石头。
司珏是东幽少主,身边自有?大把的人能够不断代替她。
原来这并不是一种错觉。
温寒烟沉浸在思绪之中,并未留意到,周遭槐树枝叶仿佛变得愈发浓郁,在天?幕之下伸展绵延,羽毛般细长的叶片弥生,将此处彻底隔绝成一片绝地。
槐花的清香变得愈发清晰,在漫漫水汽间悄然氤氲开来,飞快地闪跃起一抹不祥的虹光,稍纵即逝,仿若错觉。
深沉得几乎不见天?日的密林深处,黑暗之中探出一只硕大的骨蛛。
它大约有?一个三四岁幼童那?么大,浑身只剩下森白的骨骼,骨骼上却?又长着浓密的长毛,根根毛发间黏连着细碎腐肉,不知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某个不知名的冤魂。
骨蛛爬行时?,细溜溜的骨头在地面落叶上摩擦,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只发出风吹树叶般沙沙的声响。
密密麻麻的骨蛛贴地爬行,口器大张着,锋利的尖牙泛着冰冷的寒芒,可以轻而易举地贯穿人的头颅。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簌簌声中,朝着温寒烟席卷而去。
水声撩动,冷泉之中的人毫无察觉。
骨蛛隐于地面,整个地面都几乎被占满,远远望去仿佛遍地翻滚蠕动的雪白蛆虫。
就在即将扑向温寒烟后颈之时?,几只骨蛛浑身猛然一僵,动作猛然停顿下来。
它们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熟悉的、恐怖的气息,骨节颤抖着发出“喀拉喀拉”的细响。
片刻后,想也不想地调头便跑,疯狂四处逃窜,瞬息间便跑得没了?影子。
骨蛛跑得太急,骨节压碎了?几片干枯的落叶,发出喀嚓的碎裂声。
温寒烟猛然回眸。
槐树林间一片寂静,地面上落叶铺陈开来,并无任何异常。
温寒烟死死盯着地面上的碎叶,片刻之后,缓缓抬手扣住流云剑。
她进入冷泉之前,便已?经将流云剑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以免遇上什?么变故。
不仅如此,她还散出神识笼罩了?这片空间,但方才她并未察觉到异样。
温寒烟皱眉,正欲起身查探,一片槐花瓣倏地飘扬而下,落在她肩膀。
她眼皮一跳,当机立断屈膝重新往水下一沉,右手铿然拔剑。
流云剑光大盛,轰然朝着上方挥出一道剑风。
“什?么人?!”
一朵花瓣落在剑尖,温寒烟听见一道懒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没想到一觉睡醒,竟能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画面。”
裴烬不知何时?倚在树梢上,两?条长腿慵懒交叠,指尖捏着一片花瓣,侧脸被树影笼罩,更显俊美。
看?见是他,温寒烟莫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身体又是一僵。
她迅速收剑沉入水底,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上,拧眉道:“东幽虽然不比寂烬渊广辽,却?也不至于逼仄到让你找不到地方小憩。既然见到我在此,你为何还要?刻意来这里?睡觉?”
裴烬把玩着花瓣,“你怎么知道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话音微顿,他漫不经心一笑,“正像你说的,偌大的东幽,短短半天?,你已?经两?次扰了?我清梦。你觉得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温寒烟没说话,无声转过头。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挖掉人眼珠子”的空青正和叶含煜排排倒在地上,面容安详。
始作俑者是何人,不必多想。
她盯着那?个方向看?了?片刻,重新扭过脸来,唇角扯起一抹冷笑。
糊弄不成,裴烬挑起单边眉梢,将掌心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花瓣随意扬了?。
“见你扔着五百年未见的未婚夫不管,却?难得有?闲情逸致。”
他掸了?掸袖摆,笑意故作轻佻,“我自然要?见缝插针,陪在你身边了?。”
“强词夺理。”温寒烟又是一声冷笑,“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子宽衣沐浴时?,男子要?见缝插针相陪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