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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陷入尘泥之中时,一阵温和的风将她托举而起,吹散了压迫在她身体上的力?道。

“呼吸。”熟悉的声?音回荡在风中,有点无奈,“你想?憋死?自?己么?”

温寒烟蓦地睁开眼睛,吸入一大口?空气。

她晕晕乎乎地抬起眼,这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瘫软在地,浑身肌肉不自?觉地打着颤,脚下地面布满蛛网般的龟裂纹路。

温寒烟丝毫不怀疑,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只需要一个呼吸,甚至比这更短,她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阎罗殿。

一只手托在她手肘处,力?道不轻不重,将她从里面拽了回来。

“许久未见,脾气倒真是丝毫不见好。”

裴烬负手立在温寒烟身前,语调闲散,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从前不过?是脾气不好,如今眼神也?不好,心眼更小。”

他笑?一声?,“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倒不愧为东幽祖训。不稀奇。”

司鹤引瞳色骤深,刚踏前一步,身前一只手轻抬了下。

幅度不算大,却像是在他身前立了一道无形屏障,令他寸步难行。

“真令人惊讶,有生之年,竟还?能看见你活着站在我面前。”

司槐序浮空而立,居高临下压着眼睫,“也?对?,前日冷泉归墟阵法尽破,我早该猜到是你。”

冷泉?归墟阵法?

温寒烟倏地抬起眼。

原来那日在冷泉,她察觉到异样,根本并?非错觉。

是裴烬帮了她?

温寒烟脸色微变。

冷泉本应是东幽禁地,又有东幽老祖亲设阵法。

为何有人告知空青和叶少主,邀请他们前去休整?

扶着她那只手指节微动?,轻轻捏了捏她手腕,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温寒烟收敛起情绪,听见裴烬笑?了一声?。

“我也?很?惊讶。”他语气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原来你还?没死?。”

这话一出,四周皆静。

司槐序自?出现起便轻阖的眼眸总算睁开。

他意味不明上下扫裴烬一眼,低声?笑?了下:“大言不惭。重伤之躯,苟延残喘之人,也?配跟我提‘死?’字?”

裴烬黑眸微眯,倒是并?未动?怒:“我这苟延残喘之人,故地重游,几日前大发善心替你喂了几条鱼。”

说着,他大大方方咳了几声?,咳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去,良久才平复下来,接着道,“或许我身上杀孽太重,任何东西经?了我的手,都得?沾染上死?气,就连你这些养了千年的宝贝也?躲不过?。”

司槐序皱眉:“梦兰,谷菱,觅露,它们都是你杀的?”

裴烬一愣:“梦露?”

“是梦兰和觅露。”

司槐序一言不发盯着他,片刻吐出一个字:“鱼。”

裴烬停顿片刻,按捺不住笑?出来,一脸新奇:“你给鱼起名字?”

司鹤引冷不丁插话进来:“槐序老祖,此人是您的旧识?”

温寒烟眼皮一跳,不动?声?色观察着司槐序反应。

自?这位东幽老祖现身,从开口?到交手不过?瞬息之间,虽说他同裴烬姿态并?不熟稔,但不难看出,他们彼此至少早已明晰对?方身份。

温寒烟掌心不自?觉渗透冷汗,攥紧了袖摆。

若东幽老祖将裴烬身份公之于众,日后恐怕永无宁日。

或许浮屠塔中的戏台皮影,也?是他的安排。

若东幽老祖便是幕后之人——

“的确是旧识。”司槐序语气淡淡,鼻腔里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一个老朋友罢了。”

温寒烟愣了愣,司槐序竟并?未言明裴烬身份,选择了替他遮掩。

裴烬却是一笑?,像是听见什么稀奇笑?话,“朋友?”

他没再多说什么。

温寒烟冷不丁回想?起,似乎在那棵槐树下昏暗却宏大的东幽簋宫之中,裴烬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故人相赠。”

“是朋友?”

“是仇家。”

那句将他们带入簋宫之中的引言。

遥夜新霜凋碧槐,谁遣惊风吹雁序。

当日温寒烟并?未听出多少深意,如今细细品味一番,才意识到其中暗藏玄机。

正是“槐序”。

司鹤引也?并?未预料到,他原本只当老祖出关之后,这一场混乱便能了结,却没想?到来人竟和老祖也?有渊源。

说起来,寂烬渊那魔头同老祖也?是旧识。

莫非此人真的是裴烬?

“槐序老祖,无论此人同您是否有旧,今日他于东幽犯下血海杀孽已是事实。”

司鹤引躬身行一大礼,悠悠一拜,“还?请您秉公明鉴,给东幽上下一个交代。否则传出去了,岂不是落人口?实,说我们徇私枉法,难以安定人心。”

司槐序没说话,直到这时候才垂眸睨他一眼。

“司引鹤?”

司鹤引静默片刻,“禀槐序老祖,晚辈司鹤引。”

“司鹤引,你在教我做事?”

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倾轧而来,司鹤引身体猛然一震。

他连忙压低身形,“晚辈怎敢。”

裴烬很?不给面子地大笑?一声?。

司鹤引眼眸渐深,听他旁若无人嘲笑?了良久,才止住笑?意。

“何必弄得?这么麻烦?”裴烬散漫拈了拈被罡风摧折的槐枝,似笑?非笑?,“今日你我之间定胜负,无论胜败如何,不要牵扯到旁人。”

“你不想?我杀她。”司槐序再次将视线挪到温寒烟身上。

这一次,没有如岳般的威压侵袭而来,只是平淡的一瞥,“她是你什么人?”

“是我死?了都得?护着的人。”裴烬轻轻扯了下唇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迟疑这么久,莫非你不敢?”

“有何不敢。”

司槐序甩袖一扫,连同司槐序在内,东幽家仆精锐尽数被一道劲风掀飞,退后到数丈之外。

温寒烟眉间轻蹙看向裴烬,腕间微紧,他慢悠悠的声?音落下来,“走,我带你去个更适合安顿的地方。”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冷不丁感觉搭在她腕间的手指轻轻点了三下。

温寒烟一怔。

两下。

温寒烟对?上裴烬的视线。

一下。

两人身形陡然暴起,却并?非是朝着司槐序,相反朝着另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司鹤引远远看见,神情险些绷不住,脸部肌肉抽搐几下,“槐序老祖,他们要逃!”

转瞬之间,两道身影已掠出数十?丈,化作两枚小点钻入飞檐斗拱之间。

【踏云登仙步】闪烁着,温寒烟紧随在裴烬身侧:“你知道该去哪里?”

“他们不敢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地方。”裴烬一挑眉,“正好,我不是说过?要送你一把新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见他并?未当真要同东幽老祖斗法,温寒烟提着的心落回实处。

她鼻腔里哼出一道气声?,故意问他:“不是说要同他一决胜负么?”

“那不叫‘一决胜负’,叫‘他胜我负’。”裴烬漫不经?心道,“一个闭关天材地宝养了一千年的老妖怪,全盛状态下同我交手。”他嘲笑?,“也?亏他好意思应下来。”

温寒烟觉得?好笑?:“不战而退,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有损你名声??”

“我是魔头,又不是什么英雄,怎么可能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再说了——”

裴烬转过?脸来看温寒烟,染着血的手指微屈,擦过?温寒烟脸侧血渍,那片早已干涸的痕迹擦不去,又有血痕印上去,不知究竟属于谁。

“我要是死?了,你岂不是要孤苦伶仃留在这世上守寡?”他轻轻一笑?,半真半假,“我怎么舍得?。”

他的指腹微凉,随着靠近,温寒烟嗅到一股很?淡的血腥气,她也?有点冷,或许是受了内伤,又失了不少血,从骨髓里渗出冷意来。

破天荒的,她并?没有那么想?推开。

像是两个冰冷的人在雪地里互相取暖。

她听得?出来,裴烬若是当真败了,很?难保证其他人能够信守承诺,放过?她。

所以他选择亲自?陪在她身边。

两人不再开口?,速度愈发加快,瞬息间便几乎掠到东幽边缘。

凭借寻常修士的目力?,已经?难以捕捉到他们的踪迹,然而这样的距离于归仙境大能眼中,不过?是咫尺之间。

“故弄玄虚。”司槐序声?线微冷,“往哪走?”

简简单单三个字,掷地有声?,几乎穿透整片苍穹大地,在偌大的东幽寸寸回荡。

司槐序指尖微动?掐诀,掌心反手向下一压,莲纹金光自?他掌心蔓延涨大,悬垂而下的千万把细剑,宛若空气中摇曳的流苏。

自?天边覆盖而下的灵阵震颤,连带着整片地面都在摇晃。

司槐序并?未亲临,只一招,温寒烟便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她咬牙勉力?回身,这不知是什么阵法,浩瀚威压几乎笼罩了整个东幽。

归仙境修士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缩地成寸,若司槐序想?,这阵法还?可以更广辽,甚至能够笼罩整个辰州,整个九州。

无处可逃。

不知云澜剑尊的那一剑,能挡住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