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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星宫之上虹光冲天,十?日不?绝。

玉流华带着玉流月和恭和恭顺不?断地逃亡。

一路上,她们听说了不少有关宁江州的传闻。不?少人说这一块水土风水太差,先是死绝了一个?乾元裴氏,现在就连远离尘嚣纷扰的司星宫,都遭此大难。

但好在司星宫受天道所佑,灵息不?灭,好歹存活了下来。

此次逐天盟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魔头裴烬正藏身于司星宫之中,派出大半精锐围剿,显然不?抓回魔头誓不?甘休。

所有人都以为司星宫这一次犯了大忌,魔头便?是个?天煞孤星,谁沾谁死,司星宫恐怕也?要像乾元裴氏、崇川州卫氏一般满门尽灭了。

但它竟然好端端地留了下来。

传闻有人看见,一人立在峰顶,守了司星宫十?天十?夜。

逐天盟修士死了一批又一批,那人却寸步也?未移,直到将逐天盟此次派来的人几乎杀了个?干净,至此方休。

有人不?信,若这样说来,那人至少也?得羽化境修为了。司星宫中人修为浅薄,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也?有人说,或许是出了个?天才,不?知会是谁?

玉流华听见自己的名字。

没有人会猜到真正的答案。

后来她们过了一阵子安生日子,逐天盟休养了许久,却似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知从何处寻得她们踪迹,一路围追堵截。

玉流华于生死困厄间,强撑着突破合道境,这才勉强数次带着三?人死里逃生。

她咬牙算了一卦又一卦,天道凉薄,尽是死路。

玉流华不?服输,几乎耗尽修为,终于算得一线生机。

——商州青阳。

青阳那时还?是个?小村镇,里面居住着的,大多都是身无灵根修为的凡人。

四人一路逃亡至此,浑身浴血,这里的居民别?说收留,寻常的,就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为卜这一卦,玉流华重伤濒死。玉流月和恭和恭顺三?人勉强拾了些树枝,编织成一张窄窄的、勉强能供一人躺下的小木板,三?个?人两?两?轮流拖着走?。

除了玉流华之外,三?人年岁尚浅,勉强能够引气入体,眼下灵气早已耗尽了,至多能保证不?吃不?喝也?不?会就这么死掉,其余时候,与寻常人无异。

这一路走?过来,三?人脚后跟手掌心都磨得破了皮,血肉翻卷。

总算,经过一个?简朴的小村庄时,一名大着肚子的少女于心不?忍,将他们收留了下来。

“流华,你会没事的。”玉流月坐在床边,紧紧攥着玉流华的手,“我们遇上了好人家,她会救你的。”

玉流华轻轻笑了笑,修仙中人与天争命,寿元更长,临死的时候,感应也?更明?晰。

她不?欲多说,只摸摸玉流月的头:“流月,去将我灵卜拿来。”

玉流月一愣,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

恭和恭顺冲上来:“宫主,您不?能再算了!”

“玉流华,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善良?”玉流月深吸一口气,眼泪和汹涌的情绪却怎么都遏制不?住。

她抬起眼,第一次用这样恶劣的语气对玉流华说话,“你能不?能自私一点!就凭你现在这样的身体,你还?想?管什么闲事?云风走?了,裴烬也?走?了,眼下只剩下我们。你告诉我,就连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们能改变什么?!”

“你能不?能替自己考虑一次?”越来越多的眼泪落下来,玉流月泣不?成声,“也?为我考虑一次……”

玉流华静静凝视着她,像是曾经无数次注视着她入眠。

良久,她伸手抹掉玉流月眼角的泪:“乖。”

许是天道垂怜,玉流华不?过区区合道境修为,最后这一点灵力竟通天地,当真看到了她想?知道的未来。

玉流华一边呕血一边惨笑出声,在玉流月惊愕慌乱的眸光中,灵卜“啪”一声坠落地面。

她轻轻闭上眼睛,惨淡吐出两?个?字。

“……剥卦。”

不?久后,果然传来魔头裴烬被镇压于寂烬渊之下,令人大快人心的消息。

玉流华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被玉流月和恭和恭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在院子里的篱笆下晒太阳。

那时候,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唇角笑意也?依旧淡淡的,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又同玉流月和恭和恭顺玩闹了一阵子,这才疲乏下来,转身回到房中睡午觉去了。

没想?到这么一睡下,便?再也?没有从床上起身。

玉流华的身体彻底垮下去。

那时玉流月才知道,原来人是这么脆弱的生灵。

哪怕修习仙道,终生堪悟追求与天齐寿,临终之时,也?似大厦将倾,崩塌得毫无挽留之力。

玉流月自玉流华手中接过灵卜,她听见玉流华气若游丝的声音,犹带笑意,“流月,日后,你恐怕要学着一个?人睡了。”

“我不?要。”玉流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我不?要一个?人睡,没有流华陪着,我根本?就睡不?着。流华,你不?要对我说这些,我听不?明?白,我也?一点都不?想?听。”

玉流华眉目间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她叹息一声,伸手抚了抚玉流月的发顶:“流月……”

“不?要听!我说了我不?要听!”玉流月偏头避开她的手,语气很用力,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就能够逃避一些她不?愿意承受的厄运。

她后退了几步,声音越来越大,“流华,你不?像从前那样宠我了,从前我说什么你都是会依我的——我说我不?要听,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那力道更大,直直将她重新?拽回了床边。

玉流华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玉流月听见她温柔却坚决到近乎残忍的声音,一字一顿落在她耳畔。

“从今往后,你便?是司星宫宫主。”

这句话落地,仿佛空气一瞬间凝固住,什么声响什么情绪,尽数在这一刻暂停。

玉流月的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她怔怔地,脑海里仿佛同时有成千上万个?小锤子在砸她,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不?要。”她只能循着本?能,喃喃自语,“我不?想?做宫主,宫主只能是流华。”

窗外一片通明?喧嚣,收留了他们的少女解释说,这是青阳最隆重的节日,名为晚月节。

弯弯的月亮悬在天际。

玉流月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陡然空了一块,似有山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眼睛很痒,只能不?断地流泪。

玉流华指腹搭在灵卜之上,猛然睁开眼。

“流月。”

玉流月感觉玉流华好像一瞬间好转了起来,又回到很久很久之前,能够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给?她唱歌的时候。

她心里一热,凑上去,“怎么了?”

“快……请那位姑娘来。”

这间屋子的主人不?算富贵,眼下怀着身孕,家里却只有她一个?人。她倒是并不?郁郁寡欢,知晓房中几名仙人有事与她相商,三?两?步走?进来。

“仙子,您请说。”

下一瞬,一块冰凉的、沉甸甸的东西被塞到她掌心里。

少女一愣,看着这损了板块的方印,还?没摸清状况,便?听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女子缓声道,“姑娘,这些日子承蒙你收留照顾,我们多有打搅。”

少女摇摇头:“没关?系的,仙子客气了。”

“我方才冥冥间感知天意,得见你家中有仙缘。”玉流华喘了一口气,眼睛直直盯着她,“若你腹中子嗣后辈有望成仙,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言当真?”少女睁大眼睛,“那、那自然是极好的……”

玉流华视线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只是,这一胎怀的可能会辛苦点。”

少女忙不?迭摇头:“没关?系,我一生困守于茫山之间,本?不?觉得有什么,直到遇见几位仙长,方知天外有天。我此生也?便?如此了,但若仙子当真能赐下这缘分,多辛苦我都愿意。”

“不?必如此急着答应。”玉流华笑了笑,“我且问你,若你承受的这般苦楚,就连你腹中胎儿、以及往后世世代代都要承受。而你们终将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孤寂,独身度过余生——且这仙缘只传女子,男儿身承受不?得,在这世道,于女子而言,这样的生活必然艰辛异常——即便?如此,这样你也?甘愿?”

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间难以理解这么一大串精深的话语。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道:“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却明?白事理。这世上的事情,哪个?不?是有失才有得?或许我这般替后人做主,略显得自私武断了些,但我想?,换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如今的境地,他们也?一定会作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四目相对,良久,玉流华轻轻笑道:“好。”

寻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玄都印的浩荡灵压。

于是玉流华将自己祭给?了天道。

以一命换一命。

她换那素昧平生,甚至还?未降临人世的孩子,还?有那一脉繁衍绵长的子嗣,平安无事,性命无虞。

这很公平。

换这世间一线清明?生机。

仔细想?想?,还?是她赚了。

玉流月哭得近乎失声,她疯狂地伸出手去抓漫天散去的灵光,那是玉流华的身体。

可那些光点根本?抓不?住,刚拢至手心,便?顺着指缝溜走?,随着风一同散入窗外喧嚣人声之间,散在张灯结彩的晚月节的夜晚。

玉流华的最后一点灵识化作印迹,深深镌刻入那孩子的灵台之间。

或许是这孩子,又或许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但命定之人终将到来这世上。

待将来那命定之人降生之后,一切都会自然归位。

一千年后的温寒烟看见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不?自觉顿住。

那张脸像极了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的脸,像极了她在宿雨关?山月中一剑斩断的幻象。

只是这张脸,更年轻,更青涩,没有风霜留下的痕迹,五官俏丽,眉眼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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