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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润日光透过雕花窗棂丝丝缕缕涌进来。

裴烬懒散闭着眼睛,倚在窗台上晒太阳,一条长腿慵懒微屈搭在窗边,玄色衣摆顺着另一条腿逶迤垂至地面。

一道几不可察的脚步声掠过窗边,他眼也没睁:“我这里不欢迎别的女人?。”

轩窗外,玉流月身披薄雾般的披帛,神情平淡地看着他。

她冷笑一声,“司星宫也?不欢迎男人?,若非看在寒烟仙子的面子上,你今日即便死在我眼前,也?不可能得我半分怜悯,更不可能坐在此处同?我说?话。”

裴烬轻嗤:“一千年过去?,也?没让你的话变得好听几分。”

“好听的话,不是你该听的。”

玉流月淡淡道,“我今日来找你,只有一句话。”

裴烬懒得同?她计较。

当年玉流华带着玉流月远走之时,她还只是个小屁孩。

即便如今长得人?模人?样,在他眼里,玉流月也?还是那个遇见事情,只知道哭着埋怨他的小孩。

若当年玉流华并未收留他,他恐怕早已万劫不复,玉流华也?还是司星宫那个与?世无?争的宫主。

也?罢,是他欠她们?的。

往事随风如叶落,裴烬打个响指,桑叶随风飘远,逐渐零落成齑粉。

“说?。”

“寒烟仙子已决定前往即云寺。”玉流月观察着裴烬的神情,“她这么?做,是为了?解你身上的荒神印。”

裴烬眼睫略微撩起,片刻,却只是淡淡笑了?声:“是吗?”

他垂眼瞥她挂在腰间的灵卜,“若你没有这么?说?,我竟以为,是你心有考量,有意引她去?。”

玉流月静了?静,挪开话题,“还有,为了?要我出手助她救你,她主动要我向欠因果。我想此事你既然身在其中,也?自然又必要知晓一二——你猜她做了?什?么??”

因果。

修仙中人?最为讲究因果,天道冥冥,万事万物皆有联系,若斩不断红尘,哪怕修为晋阶,此生?也?难登大道。

越是高阶修士,受因果的影响便越强,温寒烟眼下已经是羽化境修士,她不会不知道这些。

裴烬垂落在袖摆间的手指微蜷,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玉流月却也?并未就这么?打住话题。

无?论裴烬是默认还是不想听,都不妨碍她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去?:“她入无?定轮,探遍一千多份因缘,最终为我寻得了?司星宫唯一的生?路。”

玉流月转过头,唇角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些事,寒烟仙子应当并未向你提及。”

裴烬下颌紧绷成一条平直的线,依旧沉默。

片刻,他慢慢掀起眼皮,眉目间漾着很淡的杀意:“让她入无?定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玉流月不偏不倚对上裴烬视线,针锋相对:“那也?得看你是否有命活。”

说?完这句话,她挪开视线,“司星宫欠你的因果,如今已经两清了?,从今往后,生?死不论。但作为老相识,我对你有一句忠告。”

裴烬扯了?扯唇角,兴致缺缺轻阖眼眸,单手随意摆了?摆:“抱歉,我没兴趣听。”

玉流月置若罔闻,只是道,“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复仇的人?,不该有弱点。”

裴烬撑起半边眼睑,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有吗?”

玉流月也?笑:“或许曾经没有。”

裴烬:“现在也?没有。”

“从前我虽不喜你肆意妄为的性子,却也?敬你是个直截了?当,从不遮遮掩掩的君子。”玉流月语气里流露出几分讥诮,“怎么?,一千年过去?,你反而变成了?个藏头藏尾,不敢正视自己真实面目的懦夫?”

她一字一顿道,“寒烟仙子,不正是你的弱点么??”

裴烬重新闭上眼睛没说?话,片刻,忽地一笑:“你看错了?。”

“星星从来不会说?谎。”玉流月扬起脸,眼下天光正亮,除了?一片又一片浮动的层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却像是透过这璀璨的光亮看见了?什?么?,“属于?你们?的两颗星星纠缠在一起,终有一天,一颗星将会被另一颗吞噬,不复存在。”

话音微顿,玉流月重新看向裴烬,“你们?之间,一个人?终会被另一个人?所害,或许会死,或许是别的什?么?。”

裴烬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年你姐姐曾说?我必将死于?非命,可一千年过去?了?,现在我依旧活得很好。”

裴烬唇畔笑意尽褪,一双狭长黑沉的眼睛宛若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玉流月。”他淡淡道,“我不信命。”

玉流月没有说?话。

裴烬是个固执的人?,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然。

她说?不动他。

玉流月不再开口,她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便交给不断变化的天命。

她与?裴烬千年前便不对付,眼下更是各位其事,无?话可说?。

她转身欲走。

临行时,脚步又是一顿,“寒烟仙子是个极好的人?,待你也?足够真心。”

“裴烬,你不该拖累她。”

无?人?回应,似乎唯一在场的那个人?,已经在一片和煦的风中睡去?了?。

玉流月走后,裴烬神情缓缓变了?。

或真或假的笑意尽数收起,那双眉眼间的锋锐前所未有地流露出来。

他不会让温寒烟因他而死。

而他命硬,阎罗殿不肯收。

简直一派胡言。

裴烬闭上眼睛,也?似是兴致缺缺,又在窗台上倚了?一会,便翻身而起。

昆吾刀光撕裂虚空,他抬步踏入裂缝。

这一端寂寥无?人?,日光被风吹来的浓云遮蔽。

而另一端是暖阳融融,欢声笑语。

裴烬看着温寒烟的背影,在她身前,司予栀和叶含煜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指着她身后他的方向,一个比一个跳的更高。

她许是察觉到动静,稍有些意外地回眸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裴烬眼睛里的寒凉,渐渐被她并不那么?柔软浓烈的温度融化。

“听说?你想去?即云寺。”

他眉梢轻挑,“真巧,我也?是。”

*

得知即将前往即云寺之后,叶含煜几人?便纷纷回房准备起程。

温寒烟也?准备回房,虽然她也?并没有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然而几步迈出去?,身后却总有一个身影如影随形。

她停在门前,转身往回望:“为何一直跟着我?”

温寒烟停下脚步,裴烬也?跟着停下,松松散散斜倚在门板上,垂眸注视着她时,没有说?话,唇角却漾着克制不住的笑意。

温寒烟被他看得莫名,稍微有点不自在地向后退了?半步,面上却丝毫不露怯,皱眉道:“看着我笑什?么??”

“没什?么?。”裴烬眉目间笑意更深,挑起单边眉梢道,“不过是今日见你,心情格外好。”

无?妄蛊暂时已被压制,温寒烟心头压着的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也?暂时松开了?。

闻言,她唇角也?下意识向上扬了?点淡淡的弧度,嘴上却是道:“看来你往日见到我,都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了??”

温寒烟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地单手点了?点太阳穴,裴烬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笑了?。

“你都知道了?。”虽然是问话,语气却很笃定,裴烬薄唇微翘,“什?么?时候的事?”

温寒烟睨他一眼:“在你靠在血竹林间睡大觉的时候。”眼下回想起那一日,她心里还是克制不住地后怕,温寒烟挪开视线,“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救你?还不是它求我的样子太过可怜。”

裴烬只是笑,没有说?话。

他正觉得怪异,为何脑袋里那聒噪的东西?,破天荒好几日没有烦他。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他不说?话,绿江虐文系统也?摸不清楚他心情,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积压的惊惧在这一瞬间决堤。

[呜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它嚎啕大哭起来,[我只是怕你真的死了?,我们?算朋友了?不是吗?虽然你总是欺负我……对了?!这也?得怪你,谁让你的神魂虚弱到遮掩不住我的气息呢?是因为这个才会被白月光发?现的,不是我的错……]

听到这里,裴烬才似笑非笑开口:[互相推卸责任的朋友?]

绿江虐文系统:[……]

裴烬不再理会它,只是注视着白衣女子神情清淡的侧脸。

他稍偏头,额角抵在门板上,碎发?垂落在眉间:“所以,阿烟,你是因为它才决定救我的?”

视线灼灼落在脸侧,视线专注而热烈,且不加掩饰,温寒烟稍微有点不自在,只是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你难道不担心,我会认为你居心叵测蓄意接近我身边,而从此都不愿再见你?”

裴烬乌浓稠密的睫羽扫下来,问:“你当真舍得?”

依旧是他习以为常的那种懒散语调,带着令人?并不讨厌的戏谑,或许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比任何答案还要更清晰。

温寒烟也?勾起唇角,她没看他,“也?罢,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见裴烬并不答话,她故意问,“你就不想问问我,是什?么?秘密?”

“秘密既然是秘密,便是不该太多人?知晓的事情。”裴烬脊背略微用力,从门板上直起身,他身材优越,这么?站直之后,大片的日光被遮蔽,属于?他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稍俯身,欺近温寒烟身前,“我对你好奇,却对你的秘密不好奇。”

淡淡的木质沉香氤氲而来,温寒烟微微撩起眼睫。

而裴烬已经重新站直身,笑得很肆意,“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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