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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黎抬起眼,只见泽维尔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又抄起一把巨镰,抿着唇角扯着她往前走。

“别发愣。”

泽维尔抹了一把唇角逸出的血痕,漫不经心地说。

经过了漫长的追杀,他身上也早已不复起初的整洁。

尽管看上去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可免不了的擦伤依旧割伤了他的衣料和皮肤。

脸颊上飞溅的血迹大半已经干涸了,印在泽维尔格外凌厉的脸廓线条上,看上去狼狈中带着一种极其桀骜不驯的张狂。

温黎自从第一次见到泽维尔掌心巴掌大的地狱之火时,便大概猜测到他的神力在这道时空缝隙里被压制的真相。

尽管始终未落下风。

但面对着源源不断像是永远不会枯竭的追兵,他也是会累的。

情况不太乐观。

温黎凝神看向系统地图,冷不丁发现什么,眼前一亮反客为主地拽住泽维尔向前快步走。

“泽维尔大人,走这边。”

这一路走得隐蔽,尽管依旧有不间断的魔使追来,可都被泽维尔手中冰冷的巨镰一一夺走生命,还算是畅通无阻。

他们最终走到一道分岔路口。

泽维尔提着巨镰的手在微微发着颤。

他已经有些脱力,就连普通攥紧手柄的动作都做得艰难,更别提挥舞巨镰收割生命。

泽维尔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无声地将颤抖的手背到身后,视线在分岔路口一触即离,定定落在温黎脸上。

“走哪一条路?我听你的。”他干脆利落地开口,语气霸道不容反驳。

“您的确要听我的,走这边。”温黎指了指左边。

然后她微微转了个身,走向右边的路口。

泽维尔瞳孔一缩,疲惫不堪的身体里倏地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一把抓住温黎的手腕,咬牙道:“什么意思?”

“我走这边。”温黎转过头来十分坦然地看着他。

她戳了戳他的手指示意他松开手。

“意思就是,我们分开走。”

泽维尔脸色彻底黑下来。

他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腕。

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太过疲劳,整条手臂都开始微微发颤。

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的确,现在的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能有一个人替他分担些注意力,为他争取些恢复的时间,他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可是——

离开他身边,她会死。

她难道不清楚吗?

泽维尔心口涌起一种浓郁的烦躁情绪。

他一把扔开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巨镰,沉着脸皱眉闭上眼睛。

暴戾的血液在他体内流淌,沸腾。

然而就在即将冲出指尖的瞬间,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阻挡。

强大的力量堵在掌心,那种几乎破封而出的压力挤压得他一阵剧痛,就连骨骼都要被碾碎。

泽维尔暗骂一声,甩手睁开眼睛。

还是不行。

只差那么一点。

他还是做不到。

黑暗的密林中掠过冰冷的风。

这里没有温度,没有希望,只有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是魔渊中永无止境的永夜和最残忍的惩罚。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像是甩不脱的蝗虫,过境之处寸草不生。

系统地图上显示出无数红色的小点,它们很快便绵延成一大片,朝着象征着他们的两个蓝色小点疾速逼近。

像是鲜血染成的狂潮,下一秒就要将渺小的他们彻底吞噬。

温黎将视线从游戏面板上挪开,叹了口一口气,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实事求是地说:“您应该也已经感觉到了吧。”

“这一次来的魔使太多,如果我们依旧捆绑在一起,恐怕结果很难善了。”

泽维尔唇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每听温黎说出一个字,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没有多少时间了,您——!”

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还没等她说完,泽维尔便直截了当地用行动打断了她未尽的话。

他拉着温黎转过身朝着左边迈出一步:“闭嘴,知不知道你很吵。”

他曾经能在这种追杀中活下去一次。

现在就可以做到第二次。

不过是多带了一个她而已,这有什么难?

泽维尔单手将连帽外套从身上脱下来,拽着领口潇洒一甩搭在肩膀上。

——“你要做的就是乖乖跟我走。”

然而下一瞬,他的脚步便钉在了原地。

肩头的衣料被一只手轻松抽走。

泽维尔一愣,转头发现温黎已经将他的外套穿好,正一只手勾起帽檐把兜帽戴在头顶。

见他看过来,她轻巧地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怎么样,像吗?”

泽维尔眸光微怔。

在时空缝隙之外,他们的身高差异很大。

在激发出地狱之火的全部潜能之后,他的身材迅速拔高。

就算是对上身高优越的赫尔墨斯也不必像曾经那样艰难地仰视他。

可在这道时空缝隙里,他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她也被他先前用神力停驻在了十七岁。

他们之间的差异还远远没有那么大。

在少女戴上兜帽掩住满头色泽明亮的金发时,一瞬间,泽维尔仿佛真的看见自己站在面前。

他一瞬间便领会了温黎想要做什么,两只手指拽住帽檐把兜帽扯下来。

“别再闹了。”

温黎偏头躲开泽维尔的手,重新把兜帽戴起来,简洁明了地总结道:“还有不到一分钟,这里就会被完全包围。”

“我们在他们即将赶到的时候分开行动。这样,他们无法辨别我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您,一定会平均分摊力量对我们分别进行追杀。”

“您的压力会被减少一半。”

泽维尔眉头紧锁,黑眸微眯:“不行——”

温黎抿唇打断他:“忘了吗?您是魔渊之主唯一的继承人,是魔渊最强大的四主神之一。”

她的语气染上正色,“您是嫉妒之神,无论是身为泽还是泽维尔,从始至终都是。”

“你就是你。”

泽维尔怔住了。

无边夜色中,金发少女定定地和他对视片刻,才转过头警惕地望一眼几乎融入夜色的密林。

“现在时间不多,我简单说一下我的计划。”

她语速飞快,吐字却格外清晰,声线极其冷静。

“其实很简单,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想说的主要是最后的部分。”

“进入水镜之前,我已经将赫尔墨斯大人赠予我的项链放在了吧台上。也就是说,您可以随意感知我的气息和方位——这一点,就凭我们此刻一同身在此处就可以确定。”

“既然先前您能够找到我,那么这一次,也希望您可以做到。”

温黎看着泽维尔沉默而肃冷的侧脸,上前攥紧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指尖触碰上她外套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如果忘了,那么现在请你记住我的气息。”

她一字一顿道,“您是掌管时空的神明,在解决您那边的麻烦之后,请立刻凭借您引以为傲的神术到我身边来帮助我。”

“我会尽可能帮您拖延更多的时间,不过泽维尔大人——”

说到这里,温黎抬起头,有点无奈的样子。

“实话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让我和您一起殉情的地步,我并不是很愿意陪您死在这里。”

“所以——”

温黎转身朝着右手边的岔路口走了一步,血月的光辉落入鸢尾色的眼眸,倒映出令人心悸的光晕。

——“麻烦您快一点恢复,或者快一点召唤出地狱之火,然后及时赶来救我。”

这是魔渊中最荒芜的地方,平日显然鲜有人烟。

所以没有人比温黎更清楚,在这两条分岔路口后面,等待着探索者的究竟是什么。

温黎小心翼翼地躲在齐人高的荒草堆后面。

她尽量减轻呼吸的声音,将视线从游戏面板上挪回来,透过杂草的缝隙观察外面的状况。

左手边,是迂回得像迷宫一般的曲径小道。

夜色是最好的遮掩,这条路对熟悉了地形的先进入者极为有利。

在荒草丛生的密林深处,对于泽维尔来说,活下来甚至反杀想必并不困难。

想必在真正的过去,少年泽维尔也正是误打误撞走在了左边,才能够有生还的机会。

毕竟,右边这条路……

温黎叹息着看向不远处的断崖。

距离岔路口和断崖之间,她以肉眼估测距离最多不会超过五百米。

与她和泽维尔一路跌跌撞撞穿越而来的小路相比,地面也更加平坦宽阔,掩体少得可怜,随意望一眼便能将道路上的一切景象一览无余。

真是一条绝佳的坦途啊。

也是死亡之路。

温黎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堆荒草。

这似乎是看上去唯一说得过去的藏身之处了。

但显然,她能够想到这一点,前来追赶她的魔使一定也可以。

所以,毫无悬念的,她很快就会被抓住。

当然,温黎倒是也没想继续跑路。

她有她其他的计划。

趁着追兵未到,温黎靠着背后的石块坐下休息。

石块又冷又硬,硌得她脊背生疼,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也轮不到她挑剔。

温黎喘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有点干涩的眼睛。

她真的累死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大的。

明明之前跑八百米都要命,这一路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跑了个马拉松。

自从穿越到游戏世界以来,她还没有这么累过。

森寒的死亡气息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蔓延。

温黎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黑压压一片极速靠近的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