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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声音很轻,最后一个字哪怕是凑近了也几不可闻,被夜风揉碎散入冰冷的空气中。

泽维尔感觉掌心一重。

少女最后一点力气也被风吹散了,纤细的手腕不算很重地完全落在了他手中。

他浑身一僵,缓慢地低下头。

少女依旧穿着属于他的黑色连帽外套,闭着眼睛靠在他手臂上。

她的金发略有些凌乱地顺着重力垂落在锁骨处,卷曲的发尾勾着耳畔,神情看起来没有多少痛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泽维尔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白皙的脸颊,狠狠向一边扯了一下。

“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他视线喜怒不定地看着少女毫无知觉毫无反应的脸,黑眸渐深,再次用力地扯了两下。

这一次,力道上他没有丝毫收手,少女白皙的皮肤很快便被扯红,留下几道清晰的指印。

这画面无疑是生动的,除了她自始至终像是睡沉了一般毫无动静以外。

“生气的话就像之前那样跳起来打我。”

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地都归为一片死寂,泽维尔鼻腔里才逸出一道压抑克制的冷嗤。

真是关心则乱。

他竟然有一天也会被水镜里的假象蒙骗。

他竟然会蠢到以为她真的死在了他怀里。

为了他。

“是迫不及待去找赫尔墨斯了吗?”

泽维尔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冷白而锐利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浓郁而森寒的黑色火焰骤然蔓延开来。

轰——

火焰像是黑色的巨浪一般瞬间朝着四周辐射扩散而去,瞬息间便湮没了整片土地。

这是绝不属于这个时期泽维尔能够掌控的地狱之火,空气中很快传来“嘎吱”令人牙酸的悲鸣声。

仿佛有什么禁锢即将被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火海焚尽,岌岌可危得下一秒便要破裂。

黑色的火光映在泽维尔脸上,仿佛冷白侧脸上狰狞的咒印。

他闭上眼睛,颇有些猖狂畅快地笑了一声。

“现在,我就如你所愿,带你回去。”

“可在那之后——”

“我就再也不会放手。”

既然能够让他短暂地陷入水镜之中的慌乱,那么泽维尔承认,或许他对她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喜欢。

区别于起初单纯的利用和打趣。

是真真正正能够触动他情绪的喜欢。

那么喜欢的东西,就抢过来好了。

无论曾经属于谁。

他都一定要得到。

……

泽维尔睁开眼睛。

入目不再是望不见尽头的密林。

没有黑色的烈焰,没有高耸的断崖,没有猩红的血月,没有怀中冰冷的尸体。

熟悉的天花板出现在视野里,骷髅浮雕爬满了罗马柱。

身下触感柔软,他正以一种极其豪放而自在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

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泽维尔倏地转过头看向身侧。

空的。

本应侧躺着沉睡少女的地方,空空如也。

泽维尔凝神感受了一下,脸色骤然黑下去。

她的气息,再次消失了。

泽维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焚尽时空缝隙应当会耗空他的神力,然而现在竟然只消耗了他一半的神力。

这种状况不太符合他的认知。

不过,现在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泽维尔倏地撩起衣摆站起身,大步迈出房门,鞋跟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压抑而危险的“嗒嗒”声。

他一路上将所有经过的房门全部踹开,然而除了安静摆放着的陈设以外什么也没有。

象征着嫉妒之神的黑色神袍感受到空气中涌动的晦暗情绪,被掀起的气流拂动。

“泽、泽维尔大人!”

一道萝莉音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团火红的小火团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您终于醒过来了!尤伊还以为——”

泽维尔大人和漂亮姐姐已经昏睡了将近六天,这件事情甚至已经惊动了色谷欠之神。

距离它们去神国将时间之神半是强迫半是威胁地带回魔渊,也已经过了一整天。

哥哥尤里正在色谷欠之神身边周旋。

而它却被嫌弃除了卖萌什么都不会,留下只会碍手碍脚,只能无所事事地在神宫里乱飞。

原本,尤伊只是照常过来查看泽维尔大人的状况,没想到竟然看见他站在走廊里!

虽然气息有点恐怖,但是……

这真的不是它在做梦吗?难道色谷欠之神的方法奏效了?

小火团兴奋得身体变成橙红色,像一只灵活的小鱼一般在泽维尔身上乱窜,一会钻到他怀里,一会滑到他颈侧。

“太好了!泽维尔大人!您和漂亮姐姐都安然无恙!”

听见“漂亮姐姐”四个字,泽维尔额角一跳,阴沉着脸抬起眼睫。

“听起来,你知道她的状况。”他一把揪住小火团幽幽的火苗,把它扯到眼前。

薄唇掀起一抹冷笑,“她在哪?”

色谷欠之神的神宫。

身穿纯白色鎏金神袍的英俊神明站在房间中央。

他有着一头亮橘色的长发,圆形的复古单片眼镜架在右眼上,金色的坠链顺着重力垂在耳侧。

像是浑然不觉自己此刻身处于危机四伏的魔渊,他一双迷人的墨绿色眼眸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

“就算是我本人来到这里,也没有办法阻止。”

时间之神温德尔幽幽叹了一口气,好脾气地解释,“水镜已经将他们的灵魂吸入,除非有足够强悍的外力打破,什么都不会停止。”

在他凝视的方向,白发金眸的神明侧坐在床沿。

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质感厚重的酒红色长袍,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胸肌和清晰的锁骨,侧脸看上去深邃得像是雕塑般完美。

此刻正垂眸掀起绒毯一角,替床上沉睡的少女盖好。

“是吗?但这并不是我喜欢的回答。”

赫尔墨斯掀起眼皮,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绒毯边缘,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他的声线低沉而磁性,语调不疾不徐,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优雅。

可与他堪称迷人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是,时间之神圆形单片眼镜旁垂下的金链倏地化作一把尖锐的微型匕首,不偏不倚地直指他的太阳穴。

橘发神明额角渗出冷汗。

真不愧是传闻中魔渊里最神秘危险的神明。

简直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典型,说翻脸就翻脸。

他干笑一声伸手戳了戳匕首的边缘,见它没有什么动静,才大胆地将可怕的刀刃从太阳穴旁边挪开。

“不要生气啊,赫尔墨斯。”

时间之神温德尔干脆将单片镜摘下来扔到一边,完全露出那双墨绿色的眼眸。

他耸了耸肩,“我确实无法阻止,但我没有说完全没有阻止的办法,对不对?”

赫尔墨斯稍有兴致地挑起眉梢,英俊的脸上浮现起些许恰到好处的兴味。

“愿闻其详。”

“这是以我的时间神术创造而成的水镜,凡是被它吸入灵魂的,都会被困在时间缝隙中迅速倒退时光,最终消弭无形,或者被时间洪流攻击灰飞烟灭。”

赫尔墨斯灿金色的瞳眸颜色渐深。

温德尔看出他神情微妙的变化,摆了摆手。

“哎,老朋友,先别急着生气。”

他舒出一口气,指尖虚虚向后一点,示意魔渊最西方的那座神宫。

“但好在,随着你未婚妻一同被吸入灵魂的,是嫉妒之神泽维尔。”

温德尔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拥有着可以操控时空的神术吧。”

“泽维尔大人一定不会被困住的。”

一旁始终沉默着漂浮在空气里的黑雾团子突然开口,冰冷的正太音用公式化的语气吹着彩虹屁。

“泽维尔大人是魔渊四主神之一,先魔渊之主唯一的继承人,他不可能被您的小把戏困住脚步。”

温德尔十分新奇地看着黑雾团子,丝毫没有因为它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神术贬低为“小把戏”而不悦。

他兴致盎然地瞥一眼赫尔墨斯:“竟然会说话?它是亡灵?”

“泽维尔养的小玩意。”赫尔墨斯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继续说,温德尔。”

“总而言之,虽然被您的亲侄子保护着,孤男寡女共处于时间缝隙里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在赫尔墨斯的眸光彻底沉下来之前,温德尔见好就收地打了个响指,笑得十分揶揄。

“但您的未婚妻很有可能还活着。”

赫尔墨斯脸上挂着松散笑意,眸底却一片冷芒。

他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了一下:“你是想说,如果泽维尔能够从水镜中使用足够强烈的神力,就可以震碎这道时间缝隙,从而拯救我的未婚妻?”

“嗯?分毫不差呢赫尔墨斯,没错,就是这样。”温德尔佯装讶然地笑起来,走到赫尔墨斯身边细细地打量他眉间摇曳的金坠。

“不愧是当年随意动动手指就能统一魔渊的神明,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赫尔墨斯勾着唇角任由他的视线极为无礼地扫过他的每一根发丝,悠然道:“从外部震碎不可行?”

“当然。”

温德尔转身盯着那面莹莹发光的水镜,仔细辨认了片刻,恍然大悟般道。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当是当年我送给妮可的那面水镜。”

“你知道的,为了讨好她,我可是费尽了心思——你觉得我会送给她一个这么容易失效破碎的残次品吗?”

“妮可啊。”赫尔墨斯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眸微眯,玩味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单纯从外部打碎镜子没有用,但如果正巧这个时候,水镜中被困的人也在试图打破水镜的话,你或许能够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