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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墨斯眸光在少女暴露在空气中的一截莹白小腿上微顿,收回视线。

她没有察觉到就好。

“现在,这里没有不该听见你所说的话的人。”

赫尔墨斯抿了一口酒压下口腔里的血腥气,视线自然地掠过她,重新看向尼尔森。

“想说些什么?”

见他这副满不在意的姿态,尼尔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话已经是老生常谈,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说。

但是收效甚微。

赫尔墨斯依旧对于回应这种愿望而乐此不疲。

尼尔森沉默片刻,选择转换了一个新的话题。

“色谷欠之神神殿中的教皇对您的信仰十分狂热,主动在每个月的月蚀之日前后为您送上人界最貌美的少女。”

他扬了扬下颌,示意刚才那批女仆离开的方向,“她们的容貌的确都是万里挑一——您真的没有对任何一名女仆动心吗?”

“她们不需要任何名分,但却能够百分百地缓解您每月月蚀之日神罚的痛苦。”

“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吗?”

容貌万里挑一?

那恐怕是他们没有见过真正诱人的美丽。

那种美,不需要任何暴露勾人的衣装来装点。

哪怕是穿戴整齐严实,神情清丽无辜,也足够勾动每个人心底最深藏的谷欠念。

赫尔墨斯转动手腕,高脚杯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摇曳,在杯壁上拖拽出一片淡淡的绯色澜痕。

他下意识朝着金发少女的方向投去一眼。

少女脸型流畅,每一个五官都像是神赐一般完美无缺,额头光洁而饱满,鼻梁挺翘小巧,唇形饱满色泽红润,就像是盛放的玫瑰那样娇艳动人。

与那些身披薄纱,恨不得将身体上最诱惑的部位毫无保留展露在他面前的女仆相比,她身上的衣裙虽然质感上佳,但实在被衬托得寡淡许多。

可她身上那种莫名的魅力,却依旧让人挪不开视线。

像是无数争奇斗艳、五彩斑斓鲜花之中,看似最朴素,实则最精致迷人的那一朵。

只有真正懂得赏花的人,才能够发现这朵与众不同的稀世珍宝。

“您真的没有对任何一名女仆心动吗?”

金发少女这时候也凑到他面前来,学着尼尔森的语气煞有介事地问。

“她们的容貌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她阴阳怪气地一句一句重复,“而且还不需要任何名分。”

赫尔墨斯:“……”

“没有。”他按了下因为少女而条件反射开始跳动的太阳穴。

他可不想被整日整夜在耳边念叨这些话。

“……赫尔墨斯大人?”尼尔森有点不可置信。

这和赫尔墨斯大人平时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确切地说,是自从露西娅大人死亡后平时的样子。

露西娅大人死去的那一天,魔渊之主拥有了他的神后。

而赫尔墨斯大人则在神宫中闭门不出三天三夜。

在那之后,他便一改早先态度,以一场盛大的晚宴向整个魔渊宣告,色谷欠之神的神宫将会向所有人敞开。

魔渊中的女性神明早已蠢蠢欲动,趁着这个机会源源不断地涌向赫尔墨斯身边。

而他也向来来者不拒。

——今天怎么反而说出这种话?

尼尔森有点狐疑。

迎着尼尔森莫名的眼神,赫尔墨斯唇角笑意未变。

“美人当然没有人会拒绝,我也不能免俗。”

他屈指点了点高脚杯,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

“但很遗憾,她们在我眼中,还没有美丽到足够令我动心。”

尼尔森眼底的怀疑减轻了点,但还是缓缓皱眉。

那些女仆的美貌,就算是放在整个魔渊与最负盛名的女神相比,都能够称得上出类拔萃。

这都不满意?

那么赫尔墨斯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床伴?

尼尔森静默片刻,还是没有将这些疑问问出口。

他严肃道:“可是这样下去,您不仅要在每日聆听信徒祷告的时候遭受反噬,还要在每月月蚀之日承受神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下去,语气有些压抑。

“即便是您……也很快就会消亡、死去。”

没有神明向往消亡。

自他们诞生起,便站在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位置,令寻常人类无法企及。

尤其是诞生于深渊的初代神明。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神秘的存在。

有些神明甚至忌讳“消亡”这类词语,只要听见就会大发雷霆,甚至大开杀戒。

譬如魔渊之主劳伦斯。

赫尔墨斯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悠然笑了一下:“死亡有什么不好吗?”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尼尔森愣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地问:“您说什么?”

赫尔墨斯回视着他。

他眉眼间漾着很淡的笑意,却又像是深掩着什么更加深刻浓郁的情绪。

半晌,他忽地笑出声来。

“开玩笑的。”

赫尔墨斯晃了晃酒杯,“你不会当真了吧?”

尼尔森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他没有忽略那一瞬间赫尔墨斯的眼神。

或许,赫尔墨斯并没有在开玩笑。

而是借着玩笑作为最完美的伪装和借口,不经意间流露出他心底最真实的那个声音。

但是,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怎么会有神明期盼消亡?

“您真的是这么想的?”

尼尔森不知道的是,虚空中他看不见的金发少女问出了和他一样的问题。

金发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软椅上跳了下来。

她的身体很轻盈,轻飘飘地像是一阵风一样飘到了赫尔墨斯身下的神座后。

她高高地悬浮在神座后方,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搭在椅背上,兴味盎然地从后面探头凑到赫尔墨斯身侧,对上他的眼睛。

“您不会真的想去死吧?”她睁着一双明亮的鸢尾色眼眸,好奇地问。

赫尔墨斯掀起眼皮睨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扬眉。

“就算是死,也不会是现在。”他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

金发少女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顺水推舟接着问:“那会是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还没等赫尔墨斯回答,她便自己率先笑出来。

“怎么会有神明整天想着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呢?”

她的笑声很轻,从鼻腔里逸出些抑制不住的气声,听上去声线比平时更软。

或许笑意真的会传染。

赫尔墨斯分明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好笑的事情,但唇角还是忍不住跟着少女一起微微上扬了些很微小的弧度。

他深邃的金眸看向少女的方向,却映不出她的影子。

昏黄的光晕在赫尔墨斯眸底摇曳。

他语气不疾不徐,用一种像是在谈论一杯酒好不好喝的语气说:“就算是神明,也总有一天会死去的。”

金发少女扁了扁嘴,好像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又朝着软椅的方向飘过去了。

“说话总是打哑谜。”她轻轻哼了一声,倒是听不出多少不快。

“您越来越像未来那个我熟悉的样子了。”

赫尔墨斯眸光稍微淡了一点,没有说话。

尼尔森看不见半空中的金发少女,以为赫尔墨斯刚才那句话是对着他说的。

……虽然神明同样会消亡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但哪有神明会用这样的语气谈论起这种事?

听说魔渊之主劳伦斯大人甚至在广泛地收集能够延缓神力溃散的方法,想方设法地延长他原本就已经十分漫长的生命。

“总之,属下刚才的提议,您还是再多考虑一下吧。”

否则,色谷欠之神很有可能会成为神国和魔渊中第一位消亡的初代神明了。

“会的。”赫尔墨斯懒散举起酒杯。

他语气敷衍不加掩饰,尼尔森无奈,沉吟片刻后突然想到什么。

“如果您并不需要床伴的话,或许有另一个办法。”

夜明珠的光晕穿透高脚杯玻璃透明的杯壁,朦胧地映入赫尔墨斯眼底。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眼。

尼尔森微微一笑:“或许,您身边还缺一位未婚妻?”

……

“未婚妻?”

劳伦斯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这三个字,苍白手指拿起桌面上的餐巾按了按唇角。

“称呼倒是风雅。”他撩起淡白色的眼睫,遥遥看向赫尔墨斯。

空阔的房间里光线昏暗,雕刻着烫金浮雕的墙面上五步一盏壁灯。

上面点着只有魔渊之主才有资格享用的人鱼膏,幽幽燃烧着火光。

落地彩绘玻璃窗中映入血月的光辉,被玻璃窗渲染成缤纷的色彩,瘦长彩色的剪影拖拽在地面上。

宴会厅中长桌两头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个神明无声地对视着。

同样的白发,金眸。

之间却隔着长长的距离,仿佛千山万水。

劳伦斯身上穿着款式繁复的神袍,尽管是同样的一张长桌,可他所坐的位置却比赫尔墨斯更高。

在冰冷猩红的月光掩映下,更显出一些居高临下的冷酷感。

在他对面,赫尔墨斯只穿着简单的长袍,衣襟松松垮垮搭在胸前,上面甚至连暗纹雕花都没有。

他姿态很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虽然身处下位,却没有多少被睥睨俯视的感觉,反而散发着点游刃有余的意味。

但他下颌线条紧绷,半张脸沉沦在阴翳之中,原本就立体的脸廓更显得肃冷。

劳伦斯眼神怪异地盯着他。

这一次的见面和要求都是赫尔墨斯提出来的。

但他本人看起来反而心情比自己更差。

“心血来潮,觉得很有意思。”赫尔墨斯将切好的牛排送入口中。

他的声线压抑着莫名的情绪,听上去更低沉冷淡。

劳伦斯视线落在他的动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