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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胡沁雪那笑得眯成星星眼的样子,江春好笑,故意逗她:“这是怎了?跟吃了蜜似的。”

“春妹妹,快快跟我走!”说着就伸手来拉江春。

“别啊,我身上脏兮兮嘞,你莫来拉我,有话好好说就是。”江春忙避过去了,她刚收拾了桌柜椅子的,那陈年的灰尘积了老厚,收拾物件时虽小心翼翼避开了,但难免还是会沾到些的。

胡沁雪咧着嘴放了手,却只一个劲催她跟着自己走。

“走去哪儿哇?胡姐姐你不是才回家了嘛,怎现又转回了?”江春有些疑惑。

“你快与我走哩,我家祖母派我来请你,反正也无事了,先去我家耍一日……”说着又来拉江春。

“唉,胡姐姐你且等等,老夫人怎好端端的要我去耍?可是你说了甚?”

胡沁雪顾左右而言他:“你东西都收拾完了哇?哎呀,过了明日就见不着你啦,姐姐好想你啊……”

自重阳第二日开始,胡老夫人对她不是嘘寒问暖就是送汤送水的,这老人家与胡三爷对她态度的转变,简直令她措手不及。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今日非年非节的,怎好端端的非得请她去玩耍?

但磨不过胡沁雪,江春硬被她拉着出了门,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

且说先前吃完梅花宴,胡沁雪与众人分别,回了胡府。

老夫人早就在养和堂内等着她,自有小丫鬟来唤了她去说话。

“可考完了,可累坏了罢?这几日就先好生休养吧,旁的事莫去浪费精神了。”

“多谢祖母挂心,孙女无事了,将才出了贡院,是吃了半日的梅花宴才家来哩……”

望着孙女那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快及笄的小娘子了,还是一副懵懂样子……老夫人心内叹口气,又问起学里同窗诸事。

胡沁雪倒是叽叽喳喳将众人给讲了个遍,先说此次的督学相公居然是窦叔父,又说今年这题目可真难,就连平素不对付的冯毅也被她拿来献宝,将老夫人哄得合不拢嘴。

末了说到自己对“春妹妹”的不舍来,老夫人眼前一亮,与身前的老妪翠莲对视一眼,鼓励孙女道:“既是不舍得你春妹妹,怎不请了她来家耍两日?”

“她可是大忙人哩,无事就急着要家去了。”胡沁雪嘟着嘴。

“这有甚?她回家也是明日才回的,今晚独自一个在学寝定是不好过的,祖母这就派人去将她请来吧,玩一日不妨碍的。”

胡沁雪一听,也是这道理,忙道:“对哦,我自己去吧,不消祖母费心,孙女定会将她拉来给您解闷哩……”说着告辞一声就没了影儿。

留下|身后的主仆二人无奈摇头。

“翠莲见着了吧?我跟前这小祖宗,哪有半分闺秀样子,皮起来跟个小郎君似的……做甚都这般没头没脑,风风火火。”

“老夫人您就莫担忧了,这也是小娘子的福气哩,托胎在这等人家,有您这位慈祥厉害的祖母看护着,她何消去生那七窍玲珑的心肝儿?”翠莲老妪安慰着。

这可把老夫人逗得一乐:“也不晓得是像了哪个,她爹老倌是个斯文内敛的,太医院公职都辞了半年才与我说一声;她母亲是个文静秀气的,也不似她这样毛手毛脚!”

说罢又想起一事,道:“原来这窦元芳作了大理郡督学,这都来了金江几日了,未曾见着人也就罢了,可现今都晓得他人在金江了,若不请他来家一回,也说不过去……况且,咱们还得靠紧了这株大树哩……”

翠莲“是哩”应和着。

“去前院将老二唤来,我得让他去衙里把窦元芳请……咳咳……请来。”

“哎哟,我的娘子哟,快歇歇吧,我去喊的,这就去。这金江冷倒不冷,却是燥得慌,二老爷给您开的药也未吃吧?您今年这燥咳都好长时间未愈了,还是早点儿回了汴京好……”翠莲絮絮叨叨。

她倒未曾夸张,这金江典型的高原气候,异常干燥,风又刮得大,张蕤娘已经因着肺燥咳了好些日子了,咳狠了血丝都咳出来,只二老爷却是个妇人病大手,于这内伤咳嗽上却仍是欠了些……不止二老爷,金江大大小小的大夫,威楚府请来的府医皆瞧遍了,还是无甚好转。

其实那些药,吃去吃来也就百合麦冬沙参一类滋阴润肺的,但老人家脾胃又不健,吃多了更衣委实困难……这却只有身边伺候的人才晓得了。

翠莲老妪边想边往外走,又听老夫人道:“再去给庆家小子传个话,令他往姑奶奶处去,将绍儿兄弟两个也请来,年轻人家坐一处吃酒耍玩才有意思。”

她忙应了出门去。

一时间,屋内只余胡老夫人独自个儿坐着出神。

丫鬟试探着问:“老夫人,可要吃两勺川贝枇杷水?”

没有声响,那就是不消了。按平素规矩,人也不消进去伺候了……众人皆在檐下垂首立了。

半晌,翠莲老妪传完话转回,见老夫人还是那般直直坐着,闭了眼睛也不知可是睡过去了,天色昏暗也看不清……门窗关得严实,又是寒冬腊月,亮光不太透得进来。

旁人家皆是天未黑就把油灯或烛火给点了,这胡老夫人却是个怪的,一个人在的时候,天未黑透不给点灯,道是“一点灯就将黑白无常的路给照亮了找着来了,我就是要摸着黑才躲得过去……”

直将众人唬一跳,还道是老人家不好了,忙慌里慌张请了二老爷来瞧,却又是好端端的。

她却笑着骂:“我这哪敢早死啊,我死了胡家这几个不成器的还不得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又是引得儿孙自责一番,身旁伺候的也愈发胆战心惊。

果然,人越老脾气就越怪了。

“老二人呢?”原来老夫人已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二老爷道他晓得怎说话,自行去了,待会儿直接领了窦大人来这边说话。”

老夫人听得点点头:“这老二是个不拘功名利禄的,他要洒脱我也不为难他,只是这为人处世该有的礼仪却是不可少了的……莫说我们还要靠着窦家这株大树,就是普通公子哥儿,大老远来了这金江,我们进些地主之谊也是该当的……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你瞧以前那些不将邓菊娘当回事儿的,现就是求人也拉不下脸去求了。”

“是哩,好在娘子你当年就是个胸怀宽敞、与人为善的,这也是福报了。”翠莲应和。

“故我就从不反对沁雪结交她那些同窗,这巴掌大的地儿,是没几个得用的人家,但往后的事儿谁也保准不了……那江小娘子,莫瞧着她只是个村野姑娘,若真如沁雪所言,读书极是厉害的,那往后造化可不小哩。况且还有那窦元芳在……”

她也未等翠莲应和,又自顾自说道:“女子哪,有时候,将这钱财中馈捏手里,倒不如将男人捏手里。”

翠莲见她陷入沉思的模样,晓得定是又想起自己那坎坷的前半生了,忙转移话题,劝道:“娘子且先吃两口枇杷水,不行老奴明日出城去,四处寻访看看,可有甚止咳的土方子。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终究不是金江土生土长的,来了这多年,病却是生成本地病了……横竖那些大夫的药吃了也无用,不若试试当地人的法子……”

老夫人嗔怪道:“你呀,可别瞎费这工夫了,或许年后回了京就好了呢,人老了七咳八喘的可不少哩。”

也不知翠莲听进与否。

不久,江春跟着胡沁雪到了府里,先来养和堂请了安。

老夫人吩咐丫鬟将灯给点了,众人坐着说些家常,无非就是“考得如何”“可想好了去哪儿读”之类的,江春皆一一答了。

没好久,姑奶奶领着徐绍徐纯也来了。

众人又互相见了礼,当然,徐夫人还是视江春如空气的,连眼角都不屑扫一个。

江春不以为然,将自己该行的礼给全了,再不肯多说一字。

不消好久,徐纯先与胡沁雪坐到了一处去。江春见几个大人对此皆相视一笑……看来他们俩的事两家都是乐见的。

江春替胡沁雪欣慰,这俩也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

“阿嬷这几日咳嗽还未见好?可吃了药不曾?”徐夫人捏着帕子问起来。

几个小的都抬了首眼巴巴望着老人家。

翠莲刚想张嘴,老夫人用眼神止了她,笑着道:“也就老样子罢,虽还未好完,倒也不甚咳了。”顿了顿,“你莫整日这副冷样子,还是要出来见见日头。”

徐夫人未顾及到还当了这多小辈的面,张嘴就反驳道:“阿嬷你就只会这般说,这几日冷得都下霜了,我还怎出门?哥哥们给你找的甚大夫?个伤风咳嗽要吃这久的药才好……”倒是难得她那冷性子还抱怨了几句。

“你自己也是通些岐黄的,莫这般说话。世间还有多少疾患是医者束手无策的,你还不晓得?咳几声罢了,你几个大惊小怪。”

下头几个小的听老人家说不怎咳了,也就未再放心上。

只江春见她捏着帕子的双手青筋直冒,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

果然,徐夫人也未再接话,只问起怎今日喊了他们回来。老夫人极力捏着帕子在忍,自是回答不了的。只翠莲老妪多嘴道:“老夫人想着几个小娘子小相公结了业,请了来令他们松快松快……”

话未说完,只听“噗”一声,上头的胡老夫人喷出一口液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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