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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老夫人那喘息声却是愈发明显了,似喉间有甚堵着似的,胸间之气只有出无进。

江春顾不得“人怕出名猪怕壮”了,也顾不得要守规矩,此时的她,见着老人家匍匐着身子呼吸困难,只想起窦元芳救过自己两次,算上今天这次就是三次了,从小养大他的祖母……她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

她挤开前面众人,迅速去到了第一排位子处,见众人只围在一处,喂水的,拍背的,擦嘴的,手忙脚乱……倒是将那空间挤得越缩越小,连空气也凝固在一处了。

她正想说话,却是一个花枝招展的美貌妇人由众人搀扶着来到跟前,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镶嵌在一张银盘脸上,姿态风流,身段苗条,浑身散发着成熟|妇人的韵味……算是江春在这时代见过最夺人眼球的女子了。

只见她快快来到这团人前,众人自觉的让出道来,她两步就跨到窦老夫人跟前:“婆婆这是怎了?怎好生生的喘起来了,你们几个怎么伺候的?”

江春|心想:原来是安国公夫人,窦元芳的亲娘,只母子两个生得不像,元芳大叔一点也没遗传到她娘的柔美妖|艳。

那阿阳老妪却是轻轻侧了身子,将她与老夫人隔开,道:“秦夫人怎来了?老夫人有些不适呢,你们几个将秦夫人请回去罢。”自有两个粗|壮婆子上来“请”她离开。

但她却是个倔强的,只梗了脖子哭诉:“媳妇怎也是生了两个儿子的人了,婆婆还不肯原谅媳妇麽?婆婆病了媳妇瞧一眼都不行麽?众位夫人,你们也瞧见了,我好生生的甚也未做呢,就被她们架走了……”江春皱眉,想要挤上前去,可惜被她们双方一堆人围住了。

“这倒是呢,我这婶子也是糊涂了,真正孝顺她的她不当回事,那些她小心翼翼娶回来供着的,人家却是不正眼瞧她一眼……都生了这般大的事,我那位弟媳妇儿国公夫人还不露面哩……”居然是上午被挤兑走了的老妇人。

江春这才晓得,那美貌“秦夫人”并非窦元芳母亲,而是窦丞芳生母……只这架势,却是更像正牌女主人了。

但顾不了这多了,她挤不开那些人,只得大声说了句:“各位让一让,且让老夫人喘口气罢!”里头以阿阳老妪为首那圈倒是自动往外移了几步,江春又催着外头秦夫人那圈,道:“老夫人现正是气上不来,诸位且让让罢。”

见她们不将自己这毛头丫头的话放心上,只眼睛望着秦夫人,江春只得道:“老夫人现已危在旦夕了,几位若不想担上干系就请让开罢,届时皇后娘娘追责下来,在座的众位夫人小娘子可都是可出来作证的!”

果然搬出“皇后娘娘”这座大山,那几个围在外层的人才看着秦夫人眼色让开,江春才能来到老夫人跟前。

此时的老人被这一耽搁,脸面早已涨成了紫色,嘴唇也有些发绀,只喉中仍“吼吼”的喘着。

江春仔细看了一下,嘴角口中皆无白沫,手脚亦不抽搐,并非癫痫发作——该就是哮喘发作了。

联系胡沁雪等提醒过的,老夫人闻不得花粉气,这应该是过敏性哮喘,只是不知过敏源在何处。但无论如何,先疏散人群,令新鲜空气流动起来总是好的。

她忙对阿阳道:“阿阳嬷嬷,还请你将她们疏散开,老夫人胸中浊气太盛,得予些自然界清气进来才好。”

那老妪惯常伺候老人家的,对岐黄也略通些皮毛,方才是事发突然忙过了头,见她提醒忙指着几个武婆子来驱散了秦夫人的人马……老夫人周遭终于宽敞了,空气亦流通起来,果然她虽然还在喘,但声响却是几不可闻的小了点。

江春忙过去将她外衫解开两个扣子,抚着胸口给她顺气,阿阳也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面上,其实既无汗水亦无灰尘的,不过是安慰她罢了,有个熟悉的人在身旁,令她觉着安全些。

那帕子擦着擦着就擦到了她鼻子前。

突然,“啊切”一声,老夫人喉间喘息声又“吼吼”起来。

阿阳与江春对视一眼,心内大呼“不妙”,江春将那帕子接过来,放在鼻端闻了闻,无色无味,甚也闻不出来。但思及老夫人是天生对花粉过敏的体质,可能这帕子沾染了甚胭脂气也会刺激到她呼吸道……她望了阿阳一眼,老妪忙将那帕子紧紧揣进怀中。

两人看老夫人双目紧闭瘫坐凳子上,面色愈发紫涨,江春也不管是何物引起的过敏或中毒了,令婆子提来满满一大壶温开水,也不敢兑盐在里头,怕与不明物质引起反应。她想要将那温水喂进老夫人喉中,但她喉头紧闭,不止喂不进去,反倒还倒流出来。

无法,只得动作粗暴些了!她吩咐阿阳几个,正准备将老夫人下颌关节按住,强行掰开她的嘴巴……得用清水帮她冲洗呼吸道才行。

“小丫头快快住手!”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却是一名老者急匆匆赶了过来,由身旁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美大叔引着,两人身后还跟了窦丞芳与窦立芳兄弟俩,以及一些江春不认识的年轻人。

“你小丫头是哪家的?我母亲已人事不知了,你还在那鼓捣些甚?可信我治你的罪?”那中年美大叔估计就是安国公窦宪了,一开口就要阻止江春的“胡作非为”。

“国公爷你可来了,你瞧瞧这丫头,妾身想要看一眼婆母都不可,还遭了她一顿折辱!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呐!”那秦夫人说着就梨花带雨望着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居然还旁若无人的携了手四目相对起来……江春若是窦老夫人,不病死都得气死了:两个混账东西你老娘都有上气没下气了,还在这儿情深深雨蒙蒙呢!

果然,那老者重重咳了一声:“闲杂人等还请让一让。”

窦宪方反应过来,请了他过去:“刘太医这边请,快请帮着瞧瞧家母。”

原来是太医局专治老年病的刘大夫,江春略有耳闻,有了当世高手在场,自然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她轻轻往后退开几步。

“且慢,这位小娘子莫急着走,老朽还需你襄助。”众人大惊,原还以为太医来了要斥责她瞎鼓捣呢,毕竟她又是叫人散开又是拿水还又解扣子的,都没将老夫人救醒过来……众人自然也只以为她是胡闹了。

“小娘子这法子委实不错,老朽也正有此打算。”说着来不及回房,只吩咐下人将老夫人放平,好让她躺于地上,阿阳老妪领着人上前去试图掰开老夫人的嘴,但她此时虽没意识了,这嘴巴却是下意识的闭紧了,众人也不敢真下狠手……倒有些为难了。

好在刘太医身后有小童背了他药箱,他从里头拿出根银针来,在老夫人耳前位置摸了一下,确定位置后,对着听宫穴扎了一针。果然众人再掰嘴巴就松了。江春自来只知听宫穴要张嘴才能找着,哪知古人却是凭经验就能摸到那凹槽,甚至不张嘴都没凹槽……实在厉害。

待掰开了嘴巴,扶起老夫人,刘太医就着江春找来的温水给老夫人慢慢灌下去,直到喉间附着的花粉顺着水流下肚,老夫人的“吼吼”声慢慢止住了。

刘太医又拿出梅花针给老夫人十个手指尖放了血,体内毒素随着那暗红的血液流出去后,逆乱的气血得以疏通,感觉老夫人粗重的呼吸声也平稳下来。江春见着她眼睑下目珠颤动,怕是要醒过来了。

果然,待又灌了两口温水下去,老夫人咳了两声,渐渐睁开眼来。

后排站着不敢上前的众人松了口气,开玩笑,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娘,若真出了甚意外一口气上不来了……她们这些做客赴宴的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悠悠睁开眼,周围伺候的忙搀起了她,阿阳正要上前伺候,想起自己怀中那方帕子,又退了开去,换了另一人上前去。

江春看她醒是醒过来了,只面色惨白如纸,双目也有些呆愣,老人家受了这么一遭,可算是去了半条老命了。

“婆母啊!我可怜的婆母,好生生超品的国公夫人,好生生办个宴,却挨了这么一遭……国公爷你可得为婆母讨回公道!不知是哪个黑心烂肺的货作了恶……”若不是她那美艳的外貌与满身的锦罗绸缎撑着,江春只以为是那乡野村妇在骂街。

原来一个人的修养与家世还真无关。

看来,这窦家真是一门新贵,身上浓浓的市井气还挥之不散……江春突然有些心疼起窦元芳来,他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养成一枚君子的?

老夫人能将他教养成那样,委实耗费心力了,她愈发不后悔自己帮了老夫人,因为她是他的祖母,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窦老夫人虚弱的睁着眼望她蹦跶,待她骂完了,才转过头去问自己儿子:“你怎么看?”

“自是听母亲的,不过这下毒之人委实可恶,蛇蝎心肠,是非揪出来不可的。”老夫人望着儿子的虚弱眼神中闪过失望。

“下毒?刘太医说是下毒了?”老夫人讽刺的问自己儿子。

这倒是,从头至尾,刘太医都未说她发作是因为误食毒物,他这话说得过于顺口了。

“哎呀,婆母,您刚才是人事不省了,不知情形有多可怖哩,那面色紫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不是下毒是甚?难道还是吃饭时的骨头卡嗓子眼儿了不成?”那秦夫人争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