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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身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只笔,对着许父描描画画。

酒鬼不修边幅,头发长得很长但不修剪,脸被酒意熏红,络腮胡长了满脸,看起来凶恶,堕落,让人恶心。

穿着家居服神色慈爱的许父在他的画笔下变成了酒鬼,浑身散发出难闻的馊味,那是长期酗酒又不洗澡发酵出来的味道。

许回嫌弃地捏起鼻子,男孩也闻到了,他转过头,被许父邋遢的模样吓到了,迟疑地叫了一声:“爸爸?”

许父红着眼睛举起巴掌打下去:“妈的蠢货,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男孩从来没被打过,他惊恐地哭出声,大声哭叫着“妈妈”。

厨房里的女人听见儿子的哭声连忙跑过来,看见男人的样子先是被吓了一跳,但紧接着看见儿子红肿的脸,顿时就红了眼冲上推了男人一把,把儿子护在怀里:“许国昌!你发什么神经!”

许父脸色不正常地涨红,儿子哭声吵得他怒火高涨。他大步冲去卫生间拿了衣架过来,对着母子二人狠狠抽下去:“妈的让你们哭!别哭了!”

女人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把儿子死死护在怀里。

许回看得津津有味,点评道:“这样才对了。”

他转头跟许来感叹,像是羡慕:“他那么笨都还有妈妈护着,真好啊。”

许来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这一次许回愿意走了,他的心情很好,一只手牵着许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哼着听不出曲调的歌:“再去看看妈妈。”

他们的妈妈二婚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住在富人云集的别墅区。

欧式独栋别墅非常漂亮,跟他们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保养得非常好几乎看不出年纪的许母正在花园里遛狗,笑起来时美丽的脸庞让人移不开眼睛。

许来许回精致的长相完全遗传了她。

也正是靠着这张过于出挑的脸,她才能在离开酒鬼前夫后嫁给了有钱人,做起了优雅美丽的富家太太,跟以前肮脏发臭的生活划清界限。

她溜了一会儿狗,丈夫的车就回来了。

她立刻将狗交给佣人,自己去将喝多了酒的丈夫扶下来,温温柔柔地抱怨说:“不是说了吗,你胃不好,要少喝酒。”

丈夫有些嫌烦,但看着那张漂亮又温柔的脸还是忍了,笑着依靠在她身上,说:“都是应酬,没办法。”

许母将丈夫扶进去,亲自去准备醒酒汤。

女儿从二楼下来,撒娇地抱住她,说:“妈,我肚子饿了。”

许母慈爱地揉揉她的头,问:“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你爸爸也还没吃,你们正好一起吃。”

女儿点了三个菜,都是些做起来有些麻烦的。

但许母半点不恼,捏捏女儿的鼻尖,把醒酒汤递给她:“给你爸爸端过去,看会儿电视就能吃饭了。”

她穿上围裙给丈夫和女儿准备晚饭,脸上全是幸福。

全然不知道和那些肮脏腐烂的过往一起埋葬在记忆一角的儿子正站在旁边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许回几乎快要把脸凑到许母脸上,说:“原来妈妈笑起来这么好看啊,她还会做这么多菜。”

他摆正身子,垂下眼睛很失落地说:“她为什么不对我们笑呢?我们也没有吃过她做的菜。”

每次父亲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会打母亲,也会打他们。但母亲不是个软弱脾气,她会拼命地砸东西打回去,打得最厉害的一次还动了刀。

后来父亲就不敢打她了,只会拿他们出气。

但母亲从来没有管过他们,只是会在父亲打完他们之后扔来一瓶碘酒,嫌恶地说:“都这么大了怎么只会哭,但凡有点血性,这么大都能保护妈妈了,辛辛苦苦生了你有什么用?”

许来沉默不语。

目光扫过依偎在父亲怀里的女儿,女儿像父亲更多一些,圆盘脸,小眼睛,塌鼻子,完全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美丽。

但她得到了他们没拥有过的东西。

许回忽然说:“不如把他们全都杀了吧。”

他漂亮的脸上露出扭曲的恨意:“不爱我们,就该去死。”

他的手又开始发抖,神经质地咬着唇拿出画笔,对着女人描画。

女人温柔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提着菜刀走向丈夫和女儿。

客厅里响起东西打碎的动静,以及惊恐的喊叫声。

许回这才不抖了,情绪转换很快,又笑起来:“算了,还是不杀他们了,这样就很好。”

许来主动牵着他往外走:“我们该走了。”

许回顺从地被他牵走,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依偎着走入黑暗之中。

将要离开桐城时,许回的身影一顿,目光看桐美的方向,说:“他进去了。”

许回眼神变得有些灼热,叮嘱许来说:“你别乱跑,我去看一看。”

*

宋南星撞碎了玻璃展柜。

他小心避开锋利的豁口从展柜里出来,目光警惕地扫过整个展馆。

目之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玻璃展柜,里面装着一个个灰白的雕像。

这些雕像原本摆出各异的姿势,陈列在展柜中展示。但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它们都垂手站直了身体,

面朝宋南星的方向。

宋南星和它们对视,发现这些雕像没动,就往大门走去。

博物馆的大门关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滴答滴答的钟摆声。

宋南星从玻璃门往外看,看见了熟悉的街道,路灯,以及路灯下灰白的身影。

此时那些身影静止不动,维持着画中的姿势和站位。

宋南星的猜测尘埃落定,确认自己是进入了《艺术品》的雕塑艺术博物馆中。

他回头扫过玻璃展柜,琢磨这些雕像是怎么从画里出去的。

就在这时,滴答滴答钟摆声忽然一停,开始准点报时。

清脆的“布谷布谷”声响起,宋南星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那些玻璃展柜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他瞳孔微缩,黑色眼球里面倒映出成群结队的灰白雕塑。

那些雕塑迈动僵硬的肢体,从展柜了走出来,无机质的目光看向在场唯一的异类。

宋南星退后一步,脊背本该靠在玻璃大门上,却因为悬空趔趄了一下。

他回过头,发现玻璃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街道上静止的灰白人影转过身,沉默地凝视着他。

宋南星:“……”

他紧张地舔了下唇,开始想念小章鱼和木偶。胡乱想着它们跟雕像一定很有话题聊吧。

只可惜来桐美的时候没把它们带上。

他目光快速在四周逡巡,规划逃跑路线。

鼻间却不合时宜地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像花香和油漆味糅合,带着一点油脂的气味。

宋南星脚步一顿,目光来回扫视街道上的雕像,最后锁定了左前方的一个雕像。

那个雕像和其他雕像乍看上去没有不同,但宋南星注意到了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比其他雕像更灵动。

他走近了些,鼻间的气味更加浓郁。

是谁呢?他只在两个人身上闻到过这种特殊的气味。

宋南星抿了抿干燥的唇,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姜行知,别藏了。”

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自己身上。

混在雕像里的姜行知索性也就不装了,他从静立的雕像中走出来,石膏身体异常灵活柔软:“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宋南星没回答他,反问:“桐美的异常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吧?真正的姜行知去哪儿了?你想做什么?”

姜行知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视线像解剖刀一样,恨不得将他剖开看个清楚:“受人之托而已。”

又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宋南星说:“受谁之托?”

姜行知哼了声,像是小孩子赌气:“你不回答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又说:“其实我本来还挺喜欢你的。”

明明是石膏雕像,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生动:“要是你现在出去的话,我可以放你一马。”

他以为宋南星会啰啰嗦嗦一堆然后不肯走让他放过其他人之类的,结果宋南星说:“真的?那我走。”

姜行知很明显地呆了一下,目光怀疑地打量他。

宋南星满脸都是我怎么这么倒霉的表情,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不知道怎么就进了这里,找不到出口出去,你愿意放我出去最好了,我可以当做从来没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