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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多宝伺候他喝了杯温水,又用了一碗解酒汤,才拧了湿帕子替他净面。

“殿下可好些了?若是还头疼,再叫薛监官来给殿下按按头?”郑多宝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絮叨着:“薛监官手上功夫倒是不错。”

殷承玉的神色一顿。

郑多宝不提还好,一提薛恕,殷承玉就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酒量不算浅,昨晚本也没醉得不省人事。只是酒意催发了他的情绪,再对着那张熟的不能再熟的面孔,就难免混淆了前世今生。

实在是有些失态了。

殷承玉敛了眸,语气淡淡道:“薛恕呢?”

“在外头当值呢。”郑多宝如今对薛恕的观感相当好,之前他还不理解殿下为何要收这么个少年人在身边,可眼下看来,薛恕年纪虽然不大,办事可比其他人利索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殿下忠心呀!

按说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儿了,西厂千户虽然不算什么,可御马监那可是人人抢破头的去处。他们这些净了身的宦官,旁的享受不了,自然就更看重权势地位。

如今陛下宠信内臣,御马监掌着四卫营和勇士营,足有两万兵马。平时那御马监掌印太监在宫内恨不得横着走,连带着御马监上下都眼高于顶。

薛恕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御马监监官的位置,顶头压着他的官儿也就三四个,又得皇帝宠信,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可他在殿下面前,却同普通内使一般,没有不能做的。

凡是有关殿下的事,他都事事过问,亲力亲为。叫他都有几分自愧弗如了!

郑多宝念着薛恕的好,就不由多说了两句:“一早就来了,布防换防,这行馆里现在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赵统领昨日还同我说,这活儿都快被薛监官抢着干完了。”

殷承玉哼笑了一声:“叫赵霖安心,薛恕爱干就叫他干去。”

束发更衣之后,殷承玉便去厅堂用午膳。

进门时正撞上薛恕。

他今日穿着深红葵花补团领衫,乌角带勒出劲瘦腰形,未戴冠帽,长发束起,整个人挺拔又利落,仿佛一柄毫无赘饰的利刃,直直撞进殷承玉眼里。

殷承玉扫了他一眼,无视了对方直勾勾的眼神,转身进了厅堂。

用过午膳,万有良又来拜访,殷勤地邀殷承玉去城中游玩一番,只字不提盐使司事务。

他不提,殷承玉也不点破,颔首应承下来:“孤还是第一次来天津卫,正当好好体察地方民情,今日便随万大人去四处看看。”

万有良闻言忙在前引路,笑得脸上肉褶颤个不停。

心里却想着,素闻太子殿下英明无双,如今看来,实在吹嘘太过,也不过是个喜好吃喝玩乐的少年人罢了。

只要将人哄好了送走了,他还不是继续在此处做他的土皇帝?

日后调任,再使银子谋个好位置,依旧前途无量。

两人各怀心思,出了行馆坐上轿子,往热闹的街市去了。

轿子在热闹的街道上停下,殷承玉仿佛当真是来游玩赏景的,看到什么新鲜东西都要停下来研究一会儿。万有良又有心讨好,但凡是他看过的物件,都买了下来,命人送去行馆。

如此消磨半日,殷承玉迈步进了家茶馆。

万有良本想让人清场,却被殷承玉阻止了:“这样才热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便只能作罢,在他下首坐了,又叫小二送最好的茶水点心上来。

殷承玉专心致志听台上的说书人说书,那说书人讲得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在他听来,实在有些老套了,但台下的看客们却十分捧场,时不时传来叫好声。

殷承玉心里有了数,便不再看,只不紧不慢地品茶。

心思一旦散漫下来,自然就发现了不少之前没注意的细节。殷承玉侧脸往右边瞥了一眼,果然就看见薛恕盯着他看。

那眼睛里黑沉沉的,也不知道转着什么心思。

殷承玉险些被他气笑了,薛恕这些日子胆子倒越来越大。

他不快地沉了眉眼,叫了小二过来:“将你们这儿最甜的点心,各上一份来。”

小二应了声,知晓这是贵客,不敢怠慢。很快就送了四碟点心上来。

有枣泥糕、云片糕这样外地传入的点心,也有小辫麻花和津八件儿这样的本地糕点。

殷承玉捏起一块枣泥糕尝了尝,果然是小店,糕点做得并不精细,用料也粗糙,入口带着粗劣的齁甜,便是他这样嗜甜的人,也不太爱吃。

他便满意地笑了。

将咬过一口的枣泥糕放回去,他指着那些糕点对薛恕道:“孤不爱吃,便赏你了。”

薛恕眉头跳了跳,目光却是落在了那被咬过一口的枣泥糕上。

他顿了片刻,伸手将那块枣泥糕拿起,就着殷承玉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低声道:“谢殿下赏赐。”

殷承玉并未看到想要的效果,又见他独独拿了自己吃过的那一块,面色就沉下来。只是到底还有外人在,他不便发作,便只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既喜欢,便都吃了吧,孤不喜浪费粮食。”

薛恕垂着眸,又谢恩。

一旁的万有良眯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滴溜溜打转。

心里却琢磨着,这太子看起来,似乎是对这位皇帝派来的薛监官十分不满啊。都说阉人心窄,这位薛监官看起来倒是个能忍的。

万有良暗地里笑起来,这不就是他的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