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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将那孙淼的尸身收敛了,送到孙家去。你再替咱家送一封信给孙家老太爷。”薛恕提笔写了封信交给崔辞。

孙家若是想报这个仇,他自有法子助他们一臂之力。

*

孙家的反应比薛恕所料更为激烈。

孙淼尸身送回去那晚正是七月十四,次日便是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乃是祭亡魂的日子。

孙家老太爷刚烈,命人将孙淼的尸身收敛入棺,却并未下葬,而是命家中子侄抬着,挨家挨户去扣响了那些曾经受过孙家恩惠的人家。

棺材并未加盖,孙淼之惨状有目共睹。

再听孙老太爷一番哭诉,知晓原委,脾气烈些的书生们,当即便跟在棺后,要一同上衙门去讨个公道。

有薛恕暗中大开方便之门,孙家的抬棺队伍无人阻拦,其后跟随人数越来越多,漫天纸钱纷纷扬扬。

只是一行人到了顺天府衙门前,却被挡了回来。

孙老太爷看着客客气气却一脸为难不断推脱的顺天府尹,便知道这顺天府的衙门是主持不了公道了。

东厂督主,天子近臣。就是给顺天府尹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接这案子。

孙淼的棺材停在顺天府衙门前,孙老太爷睁着浑浊的眼看了许久,到底下了决心,恨声道:“顺天府衙门不敢接,今日我便舍了这条命,去叩阍!”

叩阍,即为告御状。

按大燕律,叩阍者,不论对错,先杖二十。

这也是昨晚薛恕信中的提议。

东厂只听天子调令,东厂督主是天子近臣。要想动其根本,唯有告御状,将事情闹大。

将孙家与高远的仇怨,大而化之,变成文人与宦官的矛盾。

隆丰帝固然忌惮孝宗时期的余孽,但也十分顾惜自己剩余不多的名声。

孙家虽是商人,可孙淼大小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而孙家多年来资助读书人,名声极好。这些读书人只要有一部分站出来,口诛笔伐,便能叫隆丰帝喝上一壶。

大燕朝历来没有因言获罪的前例,隆丰帝若想平息文人怒火,便只能舍了高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孙老太爷愿意出这个头。

薛恕接到消息时,孙老太爷已经带人抬棺,到了午门前击鼓鸣冤。

在他身后,有不少读书人跟随,群情激愤。

通政使司听闻有人在午门击鼓鸣冤,已经派了右参议前来查看情况。

待问清原委之后,右参议收了状纸,将孙老太爷收监。

次日,按规矩,孙老太爷要在午门前当众受杖二十。

之后,此案才会正式开始审理。

孙老太爷已过耳顺之年,身上套了麻袋,须发花白被按在板凳上,只露出个头在外,犹在高声喊冤。

高远早就收到了消息,却并未露面,而是远远瞧着。

他脸色不太好看:“昨日不就让你动手么?怎么竟让他活到了今日?”

跟在他边上的档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昨日就安排了人去,只是送进去加了料的食物,对方却并没吃。等再想用其他法子,却又失了时机。

高远心里正烦着,也不愿听他辩解,只阴沉道:“去打个招呼,叫行刑官用心打。”

用心打,便是不留活口。

档头不敢再多言,领了命去跟行刑官打招呼。这种事在宫廷里常有,做起来也是熟门熟路。他将一包银子塞到行刑官袖中,两人相视一笑,这事便是成了。

只是到了行刑之时,档头却见监刑官脚尖朝外,竟是个外八字。

这廷杖里头门道深,若是将人打残,便说“着实打”,若是不留活口,便说“用心打”。若是不出声,也可以看脚尖朝向。脚尖朝外,便是做样子;脚尖朝内,便是往死里打。

档头瞧见这外八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再去看那孙老太爷,一板子打下去,人没晕死过去,还在痛骂喊冤。

等二十板子打完,孙老太爷被人搀扶着下来,脚步虽然蹒跚,中气却还是十足。

远远看着的高远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薛恕自远处缓步行来,目光特意在他身上顿了顿,远远朝他笑了下,才走到刑场上道:“太子殿下到。”

虽说是告御状,但实际上大多数案件都还是由通政使司或者刑部审理,只有少数案子惊动了圣驾,才会由天子亲自督办。

如今隆丰帝不在京中,出面的自然成了殷承玉。

殷承玉与薛恕前后脚到,却并未看他。而是看向跪倒在地的孙老太爷道:“孙家之冤屈,孤已听闻。此案孤亲自督办,交由刑部审理,必会给孙家一个交代,给天下文人学子一个交代。”

话罢,又看向薛恕,道:“听闻薛监官当日也在诏狱,比案便由你从旁协助。”

薛恕自然躬身应下,他阴沉沉看了高远一眼,道:“臣遵命。”

高远见他们一唱一和,面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