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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宴上的事,皇长姐不必放在心中。”他斟酌了一番,隐晦道:“孤既敢立下赌约,便是有必胜的把握。皇长姐不必担忧,我大燕朝历经二百余年,从未有公主和亲的先例。”

殷慈光有瞬间惊讶,他没想到太子特意来寻他,是为了同他说这么一番话。

他不愿自作多情,但还是忍不住想,太子这番话,是想叫他安心吧。

殷慈光眼中荡开浅浅情绪,又尽数被垂下的眼睫遮挡。

“我信太子殿下。”他微垂着头,依然是恭顺柔弱的模样,但脊背却挺得很直:“但我身为皇室之人,对此早有觉悟。围场如战场,局势多变,便是殿下未能取胜,我也不会心有怨愤。”

他顿了下,复抬起眼来,郑重行了一礼:“若真免不了和亲命运,我会先行自裁。只求殿下能看顾我母妃。”

他处事素来悲观,即便殷承玉已许了他一个光明的未来,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总得替母妃安排好后路。

殷承玉叹息一声,知晓这时候无论怎么说,他都未必能完全放心,还是应了下来。

临走前,他瞧着举手投足间仪态分毫不差的殷慈光,还是问道:“皇长姐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不再为这身份所困?”

殷慈光愣了下,眉眼间笼着浅淡的愁绪:“欺君之罪,我担得,母妃却不可。她为了我,已吃了许多苦。”

谁不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呢?

只是对他与母妃来说,活着都已经如此艰难,再不敢再奢求其他。

殷承玉想说,若是他愿意,自己或许有办法助他。隆丰帝笃信神佛,他信任的紫垣真人又是殷承玉安插的人。若是殷慈光想恢复身份,让紫垣真人运作一番,或可不被降罪。

但就是他也无法保证,隆丰帝一定不会降罪。

若是殷慈光只有一人,或可一试。但若再加上容妃,他多少理解殷慈光的顾虑。

因此便也按下不提,没有再多劝。

殷慈光送他到门口,瞧着他的背影,久久未曾挪动。

许久,他才折返回去。

容妃擦干了眼泪迎上来,带着些期许问:“太子殿下寻你可是为了和亲一事?”

“嗯。”殷慈光拍了拍她的背,扶着她坐下,动作轻柔地拿出帕子替她将未干的泪痕擦拭干净:“母妃别担心,太子殿下会助我们的。”

*

从殷慈光那儿离开,殷承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至院中,便听到铮铮之声。他穿过垂花门,便瞧见一侧的演武场上,薛恕与赵霖正在切磋。

眼下数九寒冬,两人却只穿了一身单衣对阵。

薛恕手握长刀,眉目覆了霜雪,更添几分凛冽。他的招式都是野路子,乃是是市井间摸爬滚打自行领悟的,招招都是狠手。而赵霖是锦衣卫出身,再正统不过。一招一式板板正正,并不带什么杀气。

招式往来之间,到底是薛恕更胜一筹。

殷承玉揣着手瞧了一会儿,见他们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便往书房行去。

薛恕余光瞥见,眼神一沉,动作越发凌厉起来。

先前赵霖还只是稍落下风,但在薛恕气势一变之后,明显有了败相。

薛恕心中急切,动作并不留情,他一记虚晃之后,刀背便架在了赵霖脖子上,提前结束了这场比斗。

赵霖正想夸他两句,就见薛恕将刀扔在地上,从小太监手中拿出衣服,匆匆追随在太子身后而去。

他看了一眼,在心里感慨薛公公待殿下可真是忠心耿耿,明明如此得殿下宠信,却半点不恃宠而骄,殿下在行宫里的大小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

此时亲力亲为的薛公公刚进了书房。

伺候的小太监见他进来,便躬身退了出去,还带上了书房门,以免风雪灌入。

殷承玉正在提笔在围场舆图上勾画,听见脚步声便知是他,也并未抬头。

薛恕绕至殷承玉身后,瞧着他的背影,还未完全发泄出去的戾气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从宴上乌珠公主主动示爱开始,他心底的猛兽就叫嚣着,杀意凛冽。

不管是前世今生,觊觎殷承玉的人都太多。

他想将那些觊觎者统统杀了,却又觉得不够。引起嫉妒的源头尚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九重天上的神祇,永远不乏朝拜者。

只有将人藏起来,不叫人窥见半分,才能杜绝那些让人生厌的目光与言语。

将他藏起来,藏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将他的喜怒哀乐掌控在手中,让他永远只为自己欢笑哭泣。

像上一世那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可以尽情地拥抱他,主导他的七情六欲。

无数的念头蛊惑着薛恕,让他面上神色越来越阴沉。他缓缓俯下身,舌尖舔过略干燥的唇,双臂撑在圈椅扶手上,形成一个将人圈在怀里的占有姿势。

温热的唇贴着那只白皙漂亮的耳朵,薛恕沙哑着声音问:“殿下觉得乌珠公主如何?”

在殷承玉看不到的角度,他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容。

如同毒蛇藏身草丛里,蛇首高高昂起,只等一个答案,下一瞬便会向一无所知的猎物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