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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贵人家里就不相干了。送错尸身最多挨顿骂,你还不会跑吗。”

“哦。多谢指点。”

河岸边围观的人群里,她把身上油衣裹紧几分,吃力挤出人群,依旧去城北。

这趟城北之行却大有收获。

走过一处不认识的街巷时,雨势陡然大起来,她跑去路边茶肆下避雨。茶肆在雨天里生意门可罗雀,茶博士无事可做,和屋檐下躲雨的应小满闲聊了两刻钟,意外收获许多新消息。

原来京城高门当中,除了勋贵门第的雁家,还有个出名的晏家。

晏家是诗礼大族,世代长居京城,祖上出过宰相,城北的宅子绵延几里。

她不熟“晏”字,茶博士蘸水把字写在门板上才恍然。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又细细问了许久晏家的情况,越听越感觉,像。

像义父咬牙切齿提起的——蔫儿坏的文官世家。

雨势减缓时,天色也逐渐暗下。应小满慢腾腾地往回走。

今日第二个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三月初昼短夜长,京城人爱吃,看重早晚两顿饭食,天擦黑时沿街就开始出摊,吆喝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烟火气弥漫街巷。

应小满路过一个炸羊头签的摊子,耳边听到摊主和熟客闲聊,“听说城南鱼市淹水了?”

“淹了!我才蹚水过来。早晨还好好的,下午突然河水倒灌,淹了一大片。这两天别去鱼市。”

应小满脚步顿住,转回去问,“鱼市淹水,附近铜锣巷淹了没有?

“靠在一处的地界,哪能不淹?”食客边吃边说,“铜锣巷全淹,到处都有锅盆在水里飘。小娘子家在铜锣巷?赶紧回去捞东西。”

应小满心里一紧,裹紧油衣,快步往回小跑。

锣鼓巷果然里外都淹了。水位突然升上一大截,河水倒灌上岸,汴河里停的官船已不见踪影。河道中央黑黝黝的,耳边只听到水流冲刷岸边的隆隆声响。

铜锣巷淹到了腰。整条巷子泡在水里。

天色完全暗下去。木锅木盆在水里四处飘,四处都是喊声和孩子哭声。

应小满摸黑蹚水时被不知什么东西狠撞下腿,吃力地扶着墙往深巷里挪,“娘!”

喊了半日义母才颤颤巍巍来应门。

院门泡在及腰深的积水里,里外合力推拉,好容易打开道缝隙,等应小满挤进去就急忙关拢。

小院里黑黢黢的,只有挂在高处的油灯露出微弱亮光,映在义母发白的脸上。

眼看阿娘神色惊恐,应小满边蹚水进屋边安慰,“我们家丢了什么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攒钱重新买便是。”

“不是丢了东西。”义母惊得发白的脸色直到挡雨屋檐下才好些,拧着身上积水艰难地说:

“咱家门外有、有东西。”

昏暗油灯映出屋外,义母断断续续地道,“洪水一进来,我赶紧关院门。外头有什么东西,咚/咚,一直敲我家的门。黑灯瞎火的,我不敢开门看。小满,是不是水鬼……是不是河里淹死的水鬼顺水漂上门找替死鬼来了!”

“你听,你听!”义母骤然抓住她,“它来了,它又来了!”

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在院门上。

檐下两人屏息静气。良久,又是咚一声。

“我去看看。”应小满取下油灯,蹚水进屋,从箱笼里翻找出老家带来压箱底的二十斤包铁门栓。

她一手提油灯,一手提门栓,不忘安慰义母,“多半是木桶木盆之类的顺水飘来,撞着门上。如果是乡邻家的盆桶物件,索性拿进来。”

她自己从小跟义父进山打猎,不大信鬼神。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义母点起平日里不舍得用的蜡烛,高高举起,映亮一小块院子。

应小满趟过小院齐腰深的积水,油灯占手,她从手提着改成嘴叼着,把铁门栓牢牢抓稳在手里,唰一下拉开院门。

咚,随水飘来的物件正好随着晃动水波轻轻地撞一下门。

八尺长,两尺来宽,人型,有手有脚。

油灯不怎么亮堂,昏暗黄光幽幽地映亮半尺地界,映出撞门物件的轮廓——

苍白的面孔,纷乱如水藻的乌黑长发,双眼紧闭,死死扣住门槛边的惨白双手。

染血单衣泡在水里,衣摆如水草般轻轻摇晃着。

应小满的脸色也发白了。

她震惊地张了张嘴。

扑通,嘴叼着的油灯掉进水里。

灯灭了。

黑黢黢的夜色里,除了雨水滴滴答答落入水中的声响,响彻耳边的,只有应小满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河里才见过几次,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亲撞上了!

“伢儿,怎么了?” 蜡烛也被雨水浇灭,夜色伸手不见五指,义母颤声在堂屋门口问,“外头什么东西?”

应小满趟着积水,背对屋门,把门外的沉重物件往院子里搬。

边吃力地搬边说,“京城走、走水路的……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