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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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同?来的宫人递上食盒和冰饮子。两位女官眼神发?直地?瘫坐在木椅上。应小满摘下珍珠步摇和玉佩,小心检查一番,几样都没坏。
她欢喜地?捧在手掌心递回去:“好漂亮的步摇,我差点以为晃散了。玉佩也没撞坏。两位姑姑先收着?你们歇息好了,我们下午继续练。”
纪姑姑猛喝冰饮子,润了润差点喊破的喉咙,沙哑地?和黄姑姑商量:“我看不用练了。再练也无用……”
黄姑姑瘫在木椅上,同?样沙哑地?说:“兴许我们想岔了。太后娘娘都赞许说,‘纯朴自然质,天然无雕琢’。我们为何要苦苦雕琢璞玉呢。按着模子雕琢出来,岂不是?失了‘纯朴自然质’?”
两人商议好如何在太后娘娘面前回话,如释重负,垮掉的肩膀脊背勉强又重新挺直。
“不必再练了。应小娘子平日如何走路,入宫还是?照常行走便是?。”
“下午我们改练言辞应对。贵人当?面问话,再如何‘纯朴自然质’,总不能对答失礼。”
午后的日头逐渐斜往西?边,落下院墙。
应小满练了整下午的言辞对答,学会了几句“民女在”,“民女不知”,“谢太后娘娘隆恩”,“民女告退”。
“即便不知道如何应答,也千万不要沉默不答,极为失礼。”
黄姑姑格外叮嘱说:“当?真不知道如何回话,就笑?一笑?,说‘民女不知如何答’。”
“对。”纪姑姑也赞同?:“应小娘子生得极好模样,看到?你笑?脸对人,太后娘娘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必然心生欢喜。哪怕周围有其他人在,轻易也不会刁难于你。你不知如何应答,笑?一笑?就好。”
应小满:“哦。”
黄姑姑陡然警惕三分,板起脸提醒:“贵人面前不要说‘哦’,要答‘是?’。”
“哦……是?。”
暮色渐起,巨大?的梧桐树影笼罩小院。两名?姑姑告辞。
“我们明早再来。”黄姑姑捧着包袱站在门边,肃然道,“应小娘子有很多要学。还好时日尚早,我们还可以慢慢地?教?。”
明天还来啊?应小满有点犯愁,那肉铺子岂不是?没法开张了。
她不大?乐意地?说:“好吧。”
两位姑姑同?时停步回头,四?只眼睛沉默控诉,应小满赶紧改口:“……是?。”
马车缓缓驶出小巷,阿织蹦蹦跳跳地?跟在车后头,应小满追出去把小丫头抱回来。
狭窄的巷口正好拐进来几匹马,马匹和宫里车驾擦身而过时,两边齐齐停住,两位女官下车万福行礼,马上之人停步寒暄几句。
马车前方挂的灯笼映亮了巷口周围,阿织惊喜地?指向前方:“阿姐,七郎来了!”
骑马拐入巷口的正是?晏容时。
前后几人护卫,后头还跟着一辆小车。
窄巷不能并行两辆马车,等?宫里车驾出去了,后头那辆车才拐进巷子。
应小满牵着阿织的手站在门边,耳边传来哒哒哒的轻快马蹄声,马蹄声逐渐靠近家门,她目不转睛瞧着马上的身影,眼睛不知不觉已经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今天好早。”她抬头打量尚未完全黑下去的天色。“案子审完了吗?”
“案子还在审。但听隋淼报来你家的新住处在河童巷,必须过来看看。”
晏容时轻描淡写说完,踩蹬下马,顺手捞起门边伸手要抱抱的阿织,摸了摸小脑袋。
“听说你这处住了个老仆?”跨进门里的同?时,他的视线往周围扫过一圈。
“是?住了位半聋半瞎的老人家。”应小满说起来也觉得纳闷:“下午还时不时地?咳嗽,怎么这会儿没动静了……”
话音未落,西?北边角又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这就对了。”应小满高兴地?说: “老人家身子硬朗,咳嗽声响也大?。我仔细听过了,咳嗽声里无痰音,老人家肺里没毛病。”
晏容时的目光定在西?北角处关闭的窄门。
片刻后转开,嘴里依旧轻描淡写说:“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会有各种病症,无需太在意。”
晏家亲随在庭院里点亮灯笼,义母出来招呼,见到?七郎人也高兴,当?即铺开桌布,把家里今天新做的荷叶鸡整只端上桌。
外加今晚上门带来的几样时令鲜果子,食物芳香扑鼻,应家三口和晏容时分坐木桌四?边,边吃喝边闲谈。
“今天来的两位女官凶得很。”义母心有余悸:“上来废话不说,直接上手教?规矩。教?走路教?了一早晨,教?说话又教?整个下午。宫里怎么有这许多规矩?”
应小满边剥橘子边说:“刚见面瞧着凶。但两位姑姑人其实都不错,反反复复地?教?,耐心得很。而且教?来教?去,宫里的规矩也不很多。两位姑姑最?后说,叫我寻常般走路就可以。不知道如何说话,就说‘民女不知道’。”
晏容时听出了七分大?概。
回想起巷口见面寒暄时,两位女官筋疲力尽的神色,沙哑的嗓音……
他带几分欣慰,打开桌上蒸熟的荷叶。在满院清香里,切一只鸡腿给义母,另一只鸡腿给应小满,两只鸡翅膀留给阿织:
“两位女官说得很对。遇到?寻常的询问,寻常般应答就很好。不过宫里人事?复杂,万一遇到?关键问题,只答‘不知道’不足以应对。我今晚过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和你演练几句不寻常的对答。”
义母听着听着,不由?地?紧张起来。
“啥子叫关键问题?”
“比方说……”晏容时取过小刀,沿着鸡骨架不紧不慢地?往下切肉。
“太后娘娘喜爱小满,想要留她在宫里住几日。如何婉言推辞。”
“太后娘娘身边有人出言撺掇,小满尚未婚配,打算当?场赐婚。如何婉言推辞。”
“太后娘娘和雁二郎是?亲戚,风闻一些轶事?,当?面询问小满。如何婉言告知雁二郎的混账事?而不激怒太后娘娘。”
“……”
听着听着,应小满越吃越慢,家传手艺的荷叶鸡腿都不香了。
“我当?真要进宫么?”她小声嘀咕:“你现在教?我一套一套的说话。等?我真进宫那天,站在贵人面前,一紧张,说不准就全忘了……”
晏容时安抚她说:“无妨。应对的关键,还是?在实话实说四?个字上。说的都是?真话,总不会临场忘了。”
说得很有道理。从义母到?应小满都赞同?。
摆放的宵夜吃得七七八八,义母收拾了桌子,把阿织抱回屋里哄睡。
晏容时起身洗手回来,和应小满挨坐在桌边,继续剥橘子的同?时,便开始一句句地?细教?。
“太后重孝心。想要留你住在宫里小住,你便回说,舍不得家里母亲。母亲身子不好,有咳嗽眩晕的病症,还有个四?岁的幼妹离不得人,等?着你回家照顾。”
“若有人问起你婚配与否,你就说尚未婚配,但父亲在老家临终前,叮嘱你来京城寻人。”
“太后娘娘问起雁二郎和你的关系,你无需添油加醋,从头如实说起。开春二月寻人时,初来乍到?误入雁家,如何差点被哄骗得签下身契,如何打出门去。雁二郎去城南铜锣巷寻你,好在应家搬家,两边及时避开。”
说到?这里,晏容时顿了顿,“应该便足够了。太后娘娘身边不缺机灵人,自然会把话头岔去别?处。”
应小满从头到?尾细想一遍,确实都是?大?实话,按照七郎教?的应答句子,对答并不困难。
“只说来京城寻人吗?”
应小满谨慎地?问:“我爹叫我进京报仇的事?,是?不是?在贵人面前不大?好提?”
“不好提。”说到?关键处,晏容时格外仔细地?叮嘱她:
“报仇两个字,在宫里贵人面前从头到?尾不要提。只说你父亲从前在京城做事?,认识不少旧友,后来去汉水边的小村落隐居。临终之前,你父亲拉着你的手,殷切叮嘱你来京城寻人。”
“有人接着问你寻到?了么?你便如实说寻到?了,长乐巷晏家七郎。”
应小满眨了下眼。
每句都是?大?实话没错,串在一起……怎么感觉哪里有一点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