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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出京只剩一天。实在太赶了。

应小满跟义母带着阿织去了趟肉馒头铺子, 应家三口跟老夫妻打过招呼,把家里?屯的十来斤羊肉都留给老夫妻,相约明年二月开春时见。

应家把才挂了没几天的新招牌摘下,收拢入柜, 铺子各处擦拭干净, 门板上锁。

有路过的老主顾惊讶打招呼:“怎么铺子上锁了?不是说要做到八月底?”

应小满歉意地笑笑:“提前回老家。明年开?春回京。”

门面不大, 不久便收拾妥贴。应小满抱起阿织, 回头不舍地看了眼晨光里?关闭落锁的肉铺子门面。

“走罢。”

门面处耽搁了约莫两刻钟。

就这么会儿功夫,足够有心人接到通风报信赶来。

街边不知何时勒马停住一队甲胄鲜明的禁军。雁二郎穿一身簇新的朱红武官袍子,在马上盯着有一阵子了。

“早晨沿街巡视, 远远地瞧见你?家三口。以为你?带一家老小出来做生意,没想到是来关店的。”

雁二郎下马几步踱近,站在应小满面前。

“提前回老家?出什么事了,这么急。”他仔细打量面前小娘子的神色, 言语里?带试探。

“和晏家的六礼还?没过完呢。”

应小满:“提前回老家不犯法罢?让个?道, 我们?赶时间。”

雁二郎:“说清楚我就让。”

应小满:“想挨揍是不是。”

义母谨慎地过来说话打圆场:“这位官人, 我们?确实赶着回老家,明早就要走了。如果官人是来铺子买肉的, 等?明年开?春后?——”

应小满拉住老娘:“娘忘了?他就是雁二郎, 上回铜锣巷时一路追到咱们?家放话的那个?。后?来还?跟到七举人巷来着。”

义母大惊: “雁二郎?就是他?!”

她只在新搬去七举人巷那阵子, 远远地见过一次雁二郎, 相?貌早忘了。但这名?字熟!

义母立刻紧张往前半步, 护在女儿面前。

雁二郎:“……等?等?,伯母,之?前都是误会……”

阿织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睛, 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举起小手怒指雁二郎:“阿姐, 就是他,穿红袍子的坏人!打他啊阿姐!”

雁二郎:“……不是,小妹……”

应小满呸了声:“谁是你?家小妹。”

昨晚七郎确实提过:雁二郎如今领着两路禁军,掌管京畿治安巡值事,可以用?他。

但雁二郎给应家留得印象太差,应家三口没一个?想跟他打交道。

义母护在前头,应小满抱着阿织,一家三口目光带警惕防备,加快脚步挤过雁二郎身侧,穿过巷口禁军队伍,往大街斜对面的大理寺官衙方向走去。

雁二郎倒也不下令拦人。

抱臂站在街边,若有所思地目送苗条身影远走,消失在官衙门口。

禁军都尉低声问:“追不追。”

雁二郎在心里?盘算:“明天启程回老家。明年开?春回来……”

六个?月,六礼过了两礼。晏七郎手里?还?有案子,人肯定在京城。六个?月派人两地往返,过剩下的几道礼……时间也够了?

雁二郎喃喃说:“等?明年开?春回京,就要拜堂啊。”

边上的都尉没听清,又问一遍:“人进大理寺了。弟兄们?要不要盯着?”

雁二郎往路边踱开?几步,忽地一个?大转身,问都尉说:“禁军维护京畿治安的巡值职责,到哪处地界截止?京城城门里?头,还?是整片京畿地带的几个?县乡都算?”

都尉如实答:“维护京畿治安,当然是整片京畿地带都算禁军管辖。一直到出城百来里?外,到了京畿界碑边上,才算是出了京畿地段。界碑外开?始算地方州郡的治安,不归我们?管了。”

“出城百来里?……”雁二郎又琢磨了一阵。“寻常老百姓雇的车,走到京畿界碑边上,得走个?两天。”

“看脚程。马车快,驴车慢。脚程慢的话,走三四天都有的。”

雁二郎点点头,人上了马,却不急着巡视,马匹迈开?小碎步,沿街慢悠悠地晃悠。

晃出百来步,慢腾腾地路过大理寺门前,雁二郎勒马抬头,意义不明地看一眼高处的大理寺匾额。

马匹继续小碎步前行,雁二郎往身后?勾勾手,召都尉近身,压低嗓音问:

“出城往南百来里?,不出京畿界碑的这段地带,找个?地方,出点意外,把百姓家雇的寻常车马给留个?一天半日?的……不难罢?”

这可太容易了。

都尉眼睛眨也不眨,主意接二连三:“马车轱辘卡路沟里?,翻了。前头倒了棵树,把官道截住了。有贵人车马通行,拒马叉子抬出去,官道上挡个?一天半日?的,没人敢言语。还?有……”

“行了行了。”雁二郎挡住后?头的馊主意:

“秋天风大,早晚雨多,官道前头倒了棵树就蛮好。车上有老有小的,别伤着人,别把人冻着了。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让树倒一棵。”

这禁军都尉也算是一路跟着雁二郎升升贬贬的亲信了。自家上司跟应家小娘子几个?月的纠葛看在眼里?,没忍住,压低嗓子劝了句。

“让树倒一棵倒是容易。但小娘子在京畿地界多留个?一天半日?的,又有什么大用?呢。小娘子脾气瞧着可不大好……”

雁二郎这几天可不是白过的。四下派遣人手问话,禁军精干,两三天查出不少事。

“她对我脾气确实不大好,对长乐巷晏家那位可好得很。你?可知道为什么?”

都尉眨巴着精光泛起的小眼睛,“卑职不知。”

雁二郎笑了声,松开?衣襟领口,秋风里?露出一截精壮的胸膛。

“因为我身子骨太结实了。”

身子骨太结实,扛揍。

他派人去铜锣巷挨家挨户地查问时,有邻居还?记得应家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后?生。个?头身段都符合,时间也正好对得上晏容时开?春遇袭失踪的那段日?子。后?来和应家一齐搬走了。

所以,应小满和晏家七郎,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之?所以会相?识,后?来又走在一处,就是因为应小满救了晏七郎。七郎在铜锣巷养伤的那段日?子,两人悄悄好上了。

“还?真是个?小白兔。”雁二郎喃喃自语,“纯朴自然质,一个?字都没说错她。”

瞧着七郎受伤可怜,心疼了,对七郎好声好气的。瞧着他雁翼行精壮有力,结实能扛揍,成?天不是骂就是打,上来就扇巴掌……

一天半日?的,当然拦不住人家小娘子归心似箭。

但一天半日?的,足够自己病歪歪、惨兮兮地出现?在应家人面前。

应小满那小白兔性子,难不成?还?能把自己给扔路上?

雁二郎拿定主意,招手示意都尉附耳过来,笃定地吩咐下去。

“找个?妥当地方。倒一棵树。”

“挑几十个?嘴稳可靠能干的,乔装打扮,配合本指挥使演一出戏。”

“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前程。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

大理寺官署内灯火明亮。

黑漆木长案上搁着的红木雕花小盒打开?。晏容时在灯下微微地眯起眼,打量木盒里?静静躺着的三把精铁钥匙。

“昨晚我离开?后?,是不是有人动过盒子?”

他询问清晨洒扫的几个?吏人。“我看木盒的位置似乎移动过了。”

几个?洒扫吏人慌忙分辩说:“少卿桌案的重要物件,小人碰都不敢碰。”

“昨晚小人看盒子就在这处,压在文书上。少卿看,压痕还?在。”

清晨早到的大理寺丞急忙过来查看。晏容时把雕花红木盒原样上锁,若无其事说:“确实压痕还?在。盒子里?三把钥匙也都在。好了,无事了,你?们?退下罢。”

等?洒扫吏人退下后?,晏容时关上门,重新打开?木盒,单独招大理寺丞说话。

“正是因为平日?无人碰触,我也不动,这几把钥匙已?经落了灰。但一夜过去,钥匙表面变得干干净净。”

大理寺丞是多年查案老手,接过三把铁钥匙,手指细细地捻过一圈,骤然变色说:“确实被人动过了。表面触手滑腻,应当是被人拿去压入泥模里?,又细细擦拭干净,原样放回盒子里?。”

钥匙压入泥模里?,当然为了复制。

大理寺丞肃然说:“此事极为严重,要追查。”

晏容时却笑了。

抬手压去自己唇边,“嘘。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接下来这句,还?请寺丞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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