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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没事的,去吧!”

府西罗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感觉到了,安司现在大概不想坐在光线明亮、宽敞开阔的客厅里,连泪痕都会被瞧得清清楚楚。

他装作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血痕,将她引进了父母的书房,把小沙发让给她坐下,说了声“我去给你拿饮料”,就将她一个人留下了。

母亲一个人在卧室里,门关上了,只能听见她隐隐的、飞快的说话声,好像在忍耐着怒火。

等府西罗回来的时候,安司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抹干净了,头发也重新整理过了,她还冲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

“我爸扇的,”她接过饮料,脸上一丝波动也没有地说,直截了当得让府西罗吃了一惊。“我好像昏过去了几秒钟。我妈让我赶紧出来……我不知道去哪里好。”

说到最后,她声音稍稍颤了颤;不知怎么,令府西罗生出一种感觉,她压下去了一部分话没说。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安司好像想说什么,却在开口的那一刻没有绷住,五官险些被蓦然冲上的哭意给冲得扭曲了;她急忙闭上嘴巴,重新将情绪压回去,红着眼睛,状若无事地耸了耸肩膀。

府西罗茫然地坐在书桌边缘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才好。

有一部分的他想发怒,有一部分的他想哭。他想起自己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怎么,被衣柜里掉出来的冬被给砸在下面了;视野所及,又黑暗,又沉重,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掀不动那令人窒息的穹顶。

当他问起母亲的时候,她十分惊讶,完全没料到他竟会记得年幼时发生的事;她似乎为他早早记事而自豪了一阵子,甚至觉得他是个天才,却没有把他那时的恐惧放在心上——“早就过去了,”她说,“大人在家呢,能发生什么事呀。”

府西罗有时抬起头的时候,会幻觉他看见了这一个自己正在渐渐走入的、成年人的世界,如同当年的冬被一样,沉沉压覆在他的头顶上。

他很想对安司说,“你别回家了,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可是就像他对自己的生活细节没有话语权一样,他也丝毫改变不了安司的人生。

他甚至还没有学习过,如何合适地去安慰一个人。

“别担心,”最后还是安司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反过头来安慰他,说:“我没事,我马上就要转学去隔壁城市的寄宿学校了。”

“什么时候?”府西罗一惊。

“下个月。”安司小声答道。

书房里静了几秒钟,安司又说:“你爸妈从不动手……真好。”

府西罗好像这才抓住了一块救生浮板,深深地喘上来了一口气,有了话可说。“嗯……”他低声说,“我妈最讨厌动手打人的人。”

“你记得咱们从图书馆借的那本书吗?”安司长长地吐了口气,抱着双腿,说:“就是,主角去了一个新学校,结果发现原来新学校里真正学习的,是如何与恶魔作战……”

府西罗好像从一种庞大而无力的感觉里,终于被拉出来了一点,笑着说:“我记得,我最喜欢第二部。”

安司想要笑一下,抽动了皮肤,吃痛了,又变成了平平板板的神情。“虽然我的新学校不是那样的,不过我听说啊,那所学校一直就有闹鬼的传闻。那样的地方,肯定会有不少驱鬼的人在吧……我要是知道了辟邪的方法,一定告诉你。”

那一刻,府西罗衷心地希望,安司在新学校中会遇见鬼。

不是为了要让安司受伤害;他希望安司能够有惊无险地战胜那些古怪可怕的东西,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看见了世间未有之物,向新交的朋友学习怎么画阵符——学会以后,她就再也不必害怕姑父动手打人了。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只有在现实生活中……才会选择在这种白日梦里获得愉悦吧。”

府西罗一惊,激灵一下回过了神,意识到他确实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但母亲说的,并不是他忽然想起来的话;她此时正推开了书房门,走进来说:“小司,没事了,你妈一会儿来接你回去。”

“妈,别让她回家了吧?”

母亲看了府西罗一眼,没有说话。

等安司惴惴不安地被接走之后,母亲拉着府西罗重新坐在了沙发上。她没有打开电视,反而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梳理着他柔软的头发。

“你啊……这个敏感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她望着屏幕上二人的倒影,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你喜欢看闲书这一点,却是遗传了我。我上学时,有时也爱看一些文学啊,小说啊之类的东西……唉。”

她看上去,真切地感到了遗憾与惭愧。

“后来我比别人花了更大的力气,重修了专业,吃了好多苦,才算是有了今天。”她顿了顿,冷不丁地说:“以后不要跟小司玩得太多了。”

府西罗一惊,扭过了头。

“她不是一个坏孩子,但是……她沉浸在那样的幻想里,学习也跟不上来,都是因为她需要有一个逃避的地方。”母亲澹澹地说,“你不一样,你家庭幸福,头脑聪明,不能把精力浪费在不务正业的事上——”

府西罗忽然站起身,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声调说:“她下个月就去寄宿学校了。”

母亲的手顿在半空里,收了回去。

“是吗,”她低低地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