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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公公突然走了过来,踢了旁边两个偷懒睡觉的小太监一脚,“干什么呢?三个人的活一个人干?宫里养你们是让你们吃白饭的?”

常乐常方连忙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去抢着刷马桶。

喜公公来到小九身边,“哟,这手受伤了?”

小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这手就是喜公公嫌他脏,给拿烙铁烫的,这会儿又装什么好人。

喜公公讨好的笑道:“手受伤了,就该养着,这沾了脏水伤口怎么会好呢?”

喜公公指着常乐说道:“你,还不过来。”

喜公公伸手将刷子从小九手里拿走,扔给常乐。

常乐一反往日的跋扈,笑眯眯的接着,说道:“小九公公,你先歇着,这剩下的,咱们干就行了。”

小九低着头说:“喜公公,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瞧你说的,我哪里敢吩咐你。”

喜公公将一瓶上好的烫伤药递给小九,“刚刚太后宫里的琳琅姑姑来了一趟,特意问起你的伤。这是她亲自交到我手上,让我给你送来的。”

没有自己送,反而中间拐了个弯,让他送。

还暗示,这是太后的吩咐。

这说白了不就是给这小东西撑腰吗?

喜公公挤眉弄眼的说:“小九啊,你跟琳琅姑姑认识怎么不说一声呢?看,这闹了不少误会了吧。咱们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前的事儿,可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

小九仍旧低着头,一脸受气包小媳妇的样子,“喜公公教训我,也是为了教我宫里的规矩,让我活下去。”

“知道就好。”

喜公公走了。

常乐常方嘿嘿的笑着,也不敢再使唤小九了。

小九回到大通铺休息。

现在还是干活的时间,大家都挺忙的,大通铺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看着受伤烙出的狰狞伤口,拿出了药,只倒出一点点抹在伤口上。

这宫里的太监,哪能用得上这么好的药。

能省一点是一点。

小九看着伤口,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太后的身影。

其实他从未敢抬头去看太后的长相。

毕竟是那么尊贵的人。

他一个奴才,怎么配。

他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伸向他的那只手。

第二日清晨,小九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小包蜜饯来到太后宫。

柳叶见着他也不惊讶。

这都来这么长时间了,每天按时给太后请安,也不管太后能不能看见。

她见的时间多了,也心软了。

柳叶走过来问道:“小太监,今日不磕头了?”

“我……”

小九拘禁又踟蹰。

柳叶目光飘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手里拿着什么?”

“我……是我家乡的做法,昨日琳琅姑姑给我送了药,我想着,也许……”

柳叶哂笑,“太后何等尊贵,怎么会吃你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不是来路不明。”

小九红着脸争辩道:“这些是我亲手做的。”

柳叶瞧他还算真诚,伸手说道:“给我吧,我拿进去给琳琅姑姑,让她决定。”

“谢谢柳叶姐姐。”

“小嘴还挺甜。”

柳叶拿着蜜饯走了进去,给琳琅行了个礼。

琳琅拿着蜜饯,想了想,还是走进去,交给了林诺。

那蜜饯是最普通的枣子做的,红亮诱人,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

林诺拿起尝了一个,很独特的味道。

枣子是去了核的,形如枣,却是入口即化。

中间还有一点点微妙的绵沙口感。

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桂花蜂蜜的味道。

过了会儿,琳琅出去叫小九进来。

这是小九第一次踏进太后宫。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僵硬的跟在琳琅身后。

许久,他听见琳琅姑姑说人到了。

他跪下,额头贴在地上,“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太后娘娘的声音和她在宫里的仁慈之名一样温柔。

小九站起来,头依旧低着,身子僵硬,后背一层一层的冒着冷汗。

他听见林诺说:“这蜜饯是你做的?”

“是,是奴才做的。”

“很好吃。”

“奴才蠢笨,只会这一点家乡的小吃食,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抬起头来。”

“奴才不敢。”

小九是真不敢。

他出身市井,老家又闹饥荒,跟着爹娘姐姐一起逃难到的京城,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其实说是饱一顿,那就是比纯饿着多吃点而已,也没吃饱。

后来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爹娘把姐姐给卖了。

再后来,他也被卖了,辗转几手才运气好被卖到了宫里。

这样的人,哪敢抬头直视宛如太阳般尊贵的太后?

“你这小太监,太后娘娘让你抬头就抬头,你说不敢,那不是抗旨吗?”琳琅提点道。

小九这才慌乱的抬头,只是一瞥,又惊恐的低下。

太后娘娘华贵万千。

却面容慈和。

就像那画像上的观音一般。

这小兔子受惊的模样,让林诺忍不住笑了。

第一次见面,天太黑,光线太暗,小脸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清楚这小太监长什么模样。

后来见面,都是一个后脑勺。

这会看见了,才发现,这小太监长得唇红齿白的,一双大眼睛楚楚惹人怜爱。

林诺笑道:“模样挺标致的。”

小九腾的一下红了脸。

林诺问:“小九,你会忠于哀家吗?”

小九立刻跪下,“奴才的命是太后娘娘救的,就是太后娘娘的。”

“那就留下吧。”

林诺对琳琅说道:“给他安排给住处,也告诉劳役司一声,这人我留下了。”

琳琅:“是,太后娘娘。”

小九激动的给林诺磕头,“奴才谢太后娘娘,谢太后娘娘,娘娘大恩,奴才永世不敢忘。”

“先别急着谢,哀家有件事要你去办。”

“请太后娘娘吩咐。”

……

三天后的黄昏时分。

小九端着药进入了周喆的寝宫。

此时,周喆被大臣叫走了,宫内只有封桀一人在休息。

小九将药碗放在窗前,“封世子该喝药了。”

封桀挣扎着起来,双腿也用不上劲。

小九低着头走过去,搀扶他,“封世子,你且小心一点,太医说了,你在围场为救皇上,被暗箭伤了脊椎,这下半身暂时动不得。”

封桀脸上短暂的错愕后是可怖的表情,“你说什么?”

他大手抓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九,掐住他的脖子,“你再说一遍,我的下半身怎么了?”

“咳咳。”

小九因为窒息憋红了脸,更说不出话来。

封桀将他狠狠的扔在地上。

小九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喘息一边说:“太医说,封世子的脊椎受了伤,下半身瘫痪,一辈子都好不了。”

“不可能!”

“太医所说,不可能有假!”

封桀眸光一凛,“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说!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命令我,我是自己来的。”

小九站起来,仇恨的看着封桀,“封世子还记得那个被你打断脊椎的舞姬吗?她是以跳舞为生的,脊椎断裂她就无法跳舞,无法跳舞,她就会被赶出宫去,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世道,半身瘫痪,她要怎么活下去?

封世子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自己在深更半夜,用手爬出去,投井自尽的。封世子,那个舞姬就是我姐姐。现在脊椎断裂的人变成了你,这就叫报应,哈哈哈哈,报应!好大一个报应!”

“你!”

封桀伸出手,想杀了小九,“她是该死!”

“是,她该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我姐姐弱,所以她就该死,但是现在轮到封世子你该死了。”

小九将桌子上的药泼在了封桀脸上,“封世子,现在你才是那个弱者,废物。”

“我杀了你!”

封桀伸出手,拼命的想够到小九,可惜,他下半身完全使不上力。

他再怎么拼命,也只能从床上摔下来。

小九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跑了。

封桀瘫在地上,他拼命的捶打自己的大腿,没有用,一点痛感都没有。

不可能。

不可能。

他不可能瘫痪。

绝对不可能。

封桀拼命的否认。

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想站起来。

可是那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

他挣扎了许久,他坚强的意志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全线崩塌。

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被父皇抛弃,到大周为质,被所有人看不起。

如今,他还彻底的成为了一个废人。

一个废物。

封桀生无可恋一般的躺在地上。

许久,毫无光彩的眸子动了动。

他看向远处的药碗,他对着药碗伸出了手,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用手支撑着身体。

终于,他够到了那个瓷碗。

他用力的将瓷碗砸碎,捡起了地上的碎片。

那碎片十分尖锐,就如同匕首一般。

封桀将碎片放在了脖子上。

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心下已经有了算计。

周喆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封桀要自尽的样子,吓坏了,他跑过来一把打掉封桀手里的碎片,“封桀,你疯了?”

封桀苦笑,“一个残废,活着又能如何?”

“你不是残废,你会好的。”

封桀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你相信我?”

“我说过,我永远相信你。”

封桀自嘲的说道:“一个残废在这个宫里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