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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有强弱之分。张氏和邓芳娘一强势,宋氏反而退让三分。主要是张氏提醒了她,一旦张氏豁出去将家丑闹翻了顾希夷面前,邓书棋要是因此被萧景曜厌恶,故意为难他,让他丢官甚至下大牢,那宋氏自己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这两年宋氏跟着邓书棋,可没少见邓书棋颠倒黑白处置不合心意的下官,自然是以己度人,猜测萧景曜真厌恶了邓书棋,必定也会让邓书棋经受一番牢狱之苦。

这是宋氏进邓家后院以来,第一次向张氏让步,愤愤道:“不过一个赔钱货,早晚嫁出去伺候别人家,亏你拿她当宝!算了,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你就继续宠着她吧,到时候看她夫家怎么收拾她!”

邓芳娘根本不想忍宋氏,当即反唇相讥,“不知姨娘您这个赔钱货让宋家赔了多少钱?哦,我忘了,您是上赶着来做妾的,确实让宋家赔大了。”

宋氏脸色青白交加,竟然真的忍了,拂袖而去。

屋子里就留下张氏母女和邓浚三人。

邓浚这才怒气冲冲地向张氏兴师问罪,“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为我考虑过吗?”

张氏反问他,“你又何曾考虑过我?”

“那怎么能一样?”邓浚愤怒,“我是你儿子!”

“那我还是你娘,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却连一声娘都不肯叫。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呢?”

邓浚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反而振振有词,“要不是我百般讨好她,你和芳姐儿哪有好日子过?”

邓芳娘都被邓浚给气笑了,鼓掌称赞,“邓浚,我也算见过许多无耻之徒,你当是其中翘楚!”

说完,邓芳娘拉着张氏就走,再也不听邓浚放屁。

一路上,邓芳娘时不时担忧地看着张氏。直到进了自己的院子,张氏才展颜一笑,“不必担心我。他这样,我也算是断了母子情,不必因为他而犹豫不决,对邓书棋心慈手软。”

邓芳娘松了口气,往张氏怀里凑了凑,将头靠在张氏肩上,眉眼弯弯道:“萧总督是个好人,等到我们将证据递上去后,他定然也不会让我们以邓大人的家眷身份继续生活。到时候我就改了张姓,外祖父当年好心供养邓大人读书,却养出一只白眼狼,日后我改了张姓,再招个赘婿,也算是继承了外祖一家的香火。至于邓浚……我们举报有功,大人应当会免他一死。”

张氏淡淡点头,“那就够了。”

席间闹的这一场,自然传到了邓书棋耳朵里。

时隔多年,邓书棋终于主动踏进了张氏的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真是小人得志就猖狂,你以为总督夫人请你赴了几回宴,就会帮你?做梦!”

“还鱼死网破?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我告诉你,你这条鱼死了,网也一点事都没有!”

张氏早就算到了邓书棋会来找她,或者说,和宋氏发生冲突,也是她故意的,就是为了让邓书棋主动送上门来。

见邓书棋暴跳如雷,张氏垂眸不语,只是一脸痛心,“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在忙活些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宋家人不是什么好人!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他们连累了你,整个邓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浚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可就只有两个儿子,当真忍心让邓家绝后吗?”

张氏字字泣血,邓书棋终于冷静了下来,蓦地想起来,张氏也读过书,颇有才学,自己当年也爱过她的才情。现在张氏猜到了宋家有猫腻,不管是出于对宋氏的恨,还是她本身的聪慧,这段时间顶着巨大压力的邓书棋还是产生了一种终于找到可以说话解压的人的放松感,认真盯了张氏许久,邓书棋想到张氏现在还一心为邓浚打算,权衡再三,心中的压力太大,还是松了口,“怎么就到了这么惊险的地步?你别自己吓自己,不至于此!”

张氏却道:“若非事情到了险境,你又为何如此焦躁不安?”

邓书棋的脸色明明灭灭,看向张氏的目光一下子冷漠至极一下子又犹豫不决。

张氏一语戳穿邓书棋的心思,“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让我彻底闭嘴。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若身亡,想来也会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夫妻一体,我也想保住两个孩子,你大可以同我通个气,我也好在总督夫人面前替你周旋一番。”

“萧总督是个爱妻的好官,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总督府后宅之事全由总督夫人做主。枕头风的威力有多大,我应当不必再细说了吧?”

邓书棋继续犹豫,脸上却已经露出了深思之色。

不得不说,现在张氏所展现出来的冷静和决断,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邓书棋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想到宋家那边的再三推诿,似有让邓书棋顶缸的意思,再一看一心为了儿女的张氏,邓书棋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做出了选择,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上前拉了张氏的手,满脸惭愧,“先前是我对不住夫人,如今大难当头,我才方知何为夫妻一体。”

张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邓书棋手里抽出来,心下隐隐作呕,却还是忍着不适将这出戏继续唱了下去,“你我再如何闹腾,到底还有两个孩子。为人父母者,谁能忍心不管自己的孩子?”

邓书棋更为意动,“你让我想想。”

张氏便不再多言,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邓书棋的眼神无悲无喜。

没过多久,邓书棋就向张氏透了口风,给了张氏一柄宝剑,说是传说中的龙泉剑,出身将门的顾希夷应当会喜欢。

这种传说中的宝剑,说一声价值连城毫不夸张。

邓书棋一个文官,且不说他的俸禄买不买得起这柄剑,就算买得起,买一柄剑也很稀奇。

张氏将这柄剑送给顾希夷的时候,满脸都是讽刺的笑容,“他竟然真的信了我的话,看来他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宋家一定不会管他,大人得注意,宋家来个死无对证。”

“至于这柄宝剑,在邓书棋手中只能是明珠蒙尘,在夫人手里才是宝剑配英雄。”

顾希夷忍不住笑道:“我怎么就成了英雄了?”

张氏目光湛湛,“夫人胆识过人,若是有施展之处,定然也是如同吴将军那样的巾帼英雄!”

顾希夷失笑,“看来我娘真的是大齐所有女子心目中的绝顶英雄。”

“那是自然!”张氏重重点头。但凡女子,谁没憧憬过成为像吴长缨那样光芒万丈的女子呢?张氏读过很多书,胸中有丘壑,原以为嫁了良人,却没想到嫁的是一匹豺狼,再回想当年在闺阁之时的轻松惬意,唯余叹息。

吴长缨这个名字,承载了多少大齐女子的美梦。顾希夷身为吴长缨的女儿,本身也激励了许多女子,尤其是她带来的娘子军,更是让女眷们看到后就两眼隐隐放光。

有人觉得这于礼不合,更多的女子却是心向往之。

顾希夷顺利成为闵州官员女眷领头人,非但因为她的总督夫人身份,吴长缨之女的身份以及顾希夷本身展现出的令行禁止强大魄力,才是让女眷们心折的重要原因。

萧景曜对此喜闻乐见。闵州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在这里,顾希夷也终于不用再被困在内宅之中,有能够施展自己能力的地方。

顾希夷笑着收下了张氏给她的龙泉剑,张氏又保证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从邓书棋手里将账本给骗过来,到时候,闵州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都瞒不过总督大人的眼。”

顾希夷为张氏鼓掌叫好。

张氏目光明亮,和初见时的形如槁木相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又深深看了一眼守护在顾希夷身边的娘子军,张氏离开时,突然对顾希夷笑道:“夫人,您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单名一个薇字,并不是只剩‘张氏’这个名头。”

顾希夷含笑点头,顺势改口,“薇姨,您很了不起。”

“若是您有意,我可以给我娘写信,让你带着芳娘进京,加入娘子军。正好远离这边的是是非非。”

张薇心头大动,邓芳娘也面露向往。张薇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却还是犹豫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无妨,同我娘回京城的娘子军,现在也不用上战场。若是你想去边疆,那就得好好练一练了。”

张薇整个人都快乐了起来,脸上竟出现了小姑娘般的雀跃,“若是不麻烦的话,我们母女想去京城见一见吴将军。”

顾希夷只能再次感慨自己娘亲魅力真大,而后开开心心地应下了此事。

萧景曜得知这事儿后,也颇为感慨。甚至觉得邓书棋的眼睛和心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挡住了,有这么个聪慧的妻子都不知道珍惜。

现在倒好,两边高手过招,拼能力又拼不过张薇,那岂不是找死。

萧景曜掐指一算,觉得邓书棋这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全看他识不识相,能不能将知道的人全都咬出来。不然,萧景曜肯定给他判个最痛苦的死法。

张薇的动作确实不慢,甚至是在过年的时候,借助女眷登门给顾希夷拜年的契机,将邓书棋给她的账本交给了顾希夷。

顾希夷拿到账本后还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最后只道:“你近日千万小心。”

张薇也笑道:“宋氏不会将我放在眼里,邓书棋自认为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了孩子也不可能背叛他。现在他怀疑宋氏都不可能怀疑我。我就和芳姐儿低调度日,看他们狗咬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