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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别墅区,庭院内光秃秃的树干萌生新芽,为略微阴霾的天气增添点点绿意。保姆李阿姨将冬日积攒的枯叶扫得干干净净,露天只留下品茶的圆桌及石凳,一眼望去既整洁又寂寥。

贺家屋内,余莘再次检查房间,确认一切妥帖无误,就脚步匆匆地下楼。她还没有抵达客厅,便高声吩咐起来:“李阿姨,鸡汤炖上没有?龙虾够新鲜么?”

“鸡汤早就炖上啦,送来的龙虾不错。”李阿姨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再次好脾气地应声。

“那就好,家里不缺什么吧?”

“我觉得应该都不缺了,您稍微歇一会儿吧。”

余莘今日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一整天都在家里面乱转、徘徊,否则无从发泄内心的紧张感。原因很简单,她马上就要见到亲女儿,是她意外被人抱错、多年失散在外的亲生孩子。

余莘在李阿姨的安抚下略感宽慰,她刚想到客厅休息,回头却看到沙发上的冷峻背影。

十七八岁的少年静坐在欧式沙发上,他正值男孩和男人的模糊阶段,窗外的光线洒入宽敞的屋内,在他身上却只余沉默而孤独的影子。他像落地窗外庭院里唯一的石凳,在屋里显得寂寞失落、格格不入。

余莘的忙乱及兴奋瞬间褪去,她的心突然被此幕刺痛,忍不住关切道:“时琛,你要不要吃点水果?”

贺时琛闻言回头,他墨发黑眸、相貌英俊,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不用了,妈你去忙吧。”

余莘走进客厅,她瞟一眼贺时琛手里的书,又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郑重地握住对方的手,认真道:“时琛,我知道你心情也很复杂,但我跟爸爸已经好好商量过,你和千黎都是我们最重要的孩子,缺一不可。”

贺时琛回握住她,轻声道:“嗯,我知道,妈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只是担忧妹妹跟不上学校进度。”

“我就找找以前教材,没准她能够用得上。”他从容地晃晃手里的书。

余莘看清贺时琛手里的旧教材,她神色轻松下来,笑道:“你想得倒挺周到,但她估计学习没你好,我跟你爸昨天还讨论要不要给她找家教……”

贺时琛:“我教她也行,家教不管用。”

余莘不由感慨:“那你该多辛苦。”

贺时琛:“教妹妹不辛苦。”

余莘跟贺时琛闲聊几句,她确定对方情绪稳定,这才敢继续到厨房监督进度。

余莘离开后,贺时琛和煦的表情瞬间消失,他眼眸变暗、脸色沉沉,用手指反复捻着教材书页,内心郁闷得简直要爆炸。

楚千黎还没有回家,他们就已经计划找家教,将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等她真正地进门,还有他的空间吗?

贺时琛作为独子,他向来坚韧而不服输,从出生起就事事争先,励志成为贺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却在最近遭受天崩地裂的冲击,他根本就不是贺家的孩子!

他的亲生父母贫穷、浅薄而歹毒,当年调换婴儿,故意瞒天过海,终于在重病时透露真相,也是由于无法支付高昂医疗费,想要借此讹诈富有的贺家。

贺时琛还阴暗地庆幸,他愚蠢的亲生父亲病死医院,对方一分钱都没享受到,更没有作为他的污点存活于世。他过去的骄傲都被击得粉碎,从小接受优质的精英教育,周围同学都看重家世门第,自己却是此等卑劣之徒的孩子。

他近期一整夜一整夜地失眠,偶尔都要被剧变逼到自厌。

然而,他还不能被打倒,楚千黎归来才是挑战的开始。即使余莘说他跟楚千黎都很重要,但亲生孩子总归要更近一层。

她或许怀揣着愤怒及仇恨,迫不及待地要收回一切;或许成长于穷乡僻壤,性格怯懦,能力有限,在豪门的浮华中无所适从。

不管出现哪一种情况,贺时琛都要掌握优势,争取立于不败之地。

即使他是卑鄙的既得利益者,也是被贺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实在无法心甘情愿地将一切拱手让人。

屋里的佣人忽然喧闹而忙乱,贺时琛心知是贺正合带人归来。他将旧书随手撇到一边,起身矜持地整理着袖口,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硬仗。

庭院外,司机恭敬地为车内二人拉开车门,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候他们缓缓下车。中年男子衣料考究、气度不凡,跟随其后的少年却穿着朴素、相当单调,两人的风格截然不同。

灰扑扑的少年落地以后,司机近距离观摩一番,他才发现眼前竟是少女。她的头发被理得过短,远远望去像是男孩子,其实五官清秀、唇红齿白,仔细看并不会雌雄难辨。

贺正合察觉司机的愣神,他回头观望一番楚千黎,大致推测出原因所在,无奈道:“千黎,真不给你买点衣服吗?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

贺正合原本想在途中带女儿购物,给她添置一些崭新的生活用品,谁料被对方一口回绝。

果不其然,楚千黎态度依旧坚决,摇头道:“今天不宜购物。”

贺正合:“谁说的?”

楚千黎:“星星说的。”

贺正合:“?”

贺正合搞不懂小女生的奇思妙想,好奇道:“星星还说什么啦?”

楚千黎慢悠悠道:“星星还说,爸爸要是不花钱难受,可以直接转账打给我,这样我们都会很高兴。”

她今日不适宜购物,但财运似乎挺不错,没准有意外进账。

贺正合哑然失笑:“敢情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楚千黎歪头道:“星星撒谎了吗?”

贺正合:“没没没,星星没撒谎,待会儿打给你,你自己去买就好。”

贺正合望着楚千黎狗啃般的短发,他思及青春期女生敏感的内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你是喜欢短发吗?”

楚千黎相貌端正,但头发不够美观,剪得乱七八糟,实在过分凌乱。

贺正合不好直言点破,他只能委婉地讨论审美,想知道女儿真实的想法。

楚千黎下意识地摸头,她突然醒悟过来,老实答道:“哦,不是,只是我原来负责扫地,长头发扫着太麻烦了。”

“咱们家是有人扫地的吧?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留长发,也不用再管掉地上的头发?”她思及此眼眸发亮,要不是懒癌打败爱美,谁会把头发捯饬成狗啃。

自己打扫嫌烦嫌累,但别人扫就没问题。

贺正合听完质朴的短发理由,他哭笑不得地点头:“对,家里有人扫头发,还有人能给你剪头发,你留长留短都没问题。”

楚千黎摇晃起肩膀,她满意地嘚瑟起来,让贺正合更感好笑。

贺正合原本怕她畏首畏尾、不敢说话,现在却感觉亲女儿性格挺好,全程基本都悠然自在,偶尔流露出孩子稚气。

贺正合和蔼地领她认门:“好啦,这就是你以后的家。”

楚千黎跟着他踏入庭院,随意道:“风水不错。”

“呦,还懂这个呢。”

“略懂。”楚千黎补充道,“爷爷玩这个。”

贺正合一愣,他意识到楚千黎口中的爷爷,其实应该是贺时琛的舅爷。对方一直抚养她长大成人,据说是村里风水先生,现今早就离世。

屋内,楚千黎刚刚跟着贺正合进门,迎面就遇到神情激动的余莘。

余莘望着素未谋面的亲女儿,血浓于水的母爱打败陌生隔阂,她瞬间眼圈通红、热泪盈眶,瓮声瓮气道:“我的女儿受苦了……”

楚千黎被亲妈猛地抱住,宛如任人摆布的毛绒玩具,差点被巨力勒到窒息。她感到衣料被泪水浸湿,无奈地回抱住余莘,平和道:“其实没有,不苦不甜,平平淡淡。”

这是她心里话,在农村还可以。

村里好歹进过文明村候选名单,四舍五入打败全国不少村落。

余莘听完更是泪崩,她无数次想象过重逢,却没料到女儿比自己大度。

贺正合安抚完情绪激动的余莘,父母二人就要介绍贺时琛。贺时琛全程望着感人至深的母女认亲戏,更感到浑身透心凉,面上却没显露分毫。

余莘掩去眼角的泪珠,她将贺时琛引到身前,小心翼翼地望向楚千黎,轻声道:“千黎,这是时琛,他是……”

余莘面露为难,一时不好介绍。

楚千黎是他们的亲女儿,多年来却没有共同回忆,贺时琛不是亲儿子,但日积月累的感情不作假。两个孩子都没有错,作恶多端的是大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楚千黎会怨恨贺时琛吗?

她的人生确实被偷换,平白无故地蒙受苦难。

楚千黎望着贺时琛,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他是书中男主啊。

下一秒,她就主动递台阶,和缓道:“哥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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