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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三千年过去了,通天塔都已经修得比曾经的不周山还高,却仍然没有半点天地通连的迹象。

“到了,”遇风云半开玩笑半认真,“这么忧国忧民,不如拜拜太上,祈愿通天塔早日修成。”

云昭噗嗤一下就笑了。

她可不会忘记出发之前在行天舟上拜了个大凶香。

“太上很灵的。”她贱兮兮地说。

遇风云没能看懂她这个含义丰富的表情,点头道:“毕竟是人间真神。”

云昭耸耸肩,正想说句大不敬的话,抬头一看,太上神殿已在眼前。

于是没用嘴说,只腹诽道:木头神。

这是一座辉煌大殿。

黑底灿金的匾额,上书“太上神殿”四个大字,殿体用黑色沉檀巨木建成,金顶翡翠窗,殿内殿外悬满各色祈幡,画符用的是兽血丹砂,幡动时,逸出道道玄妙痕迹。

夜里也能看得清。

拾阶而上,踏入膝高的门槛。

殿中垂幔以金、银双线织就,香火缭绕,风过不动。

云昭对太上殿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大约是六岁那年大闹祭殿给人留下了太深刻的阴影,谁也不敢再带她去神殿,怕渎神。

进了神殿,护卫们都放轻了脚步,遇风云讲话也压着声音:“惨案目击者惊骇过度,心神难安,待在百邪不侵的太上殿方能睡个安稳觉。也是可怜。”

云昭摆摆手:“你放心,我不凶他们。”

她已经看见人了。

老实巴交的渔民,垫着草席,裹着薄被,倚在墙角和木柱边上。

壁灯照着他们,脸上沟壑纵横,都是风雨的痕迹。

他们深锁眉头,睡得显然也不是很安稳,每每殿中的冥铃响起时,眉头便微微放松,显出些宽慰安心的样子。

云昭看过一圈。

护卫想要叫起人来问话,被她抬手阻止。

云昭她爹每次匆匆回家,睡着了也是这个样子。总皱着眉头,记挂着前线那些事,好像随时都能蹦起来一样。

她娘在屋子里熏再浓的安神香,他都睡不安稳,反倒云昭在边上和阿娘说说笑笑时,他能露出点安心的样子。

太上殿中的香火也同样呛人。

云昭想起自己很久没见过爹爹了。

一偏头,看见遇风云在拜太上。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三根香,拜了九拜,然后插入神龛前的香炉。

灯烛幽幽,这人侧脸漂亮,眼睛里微微反射出浅金的光。

“啧。”云昭再次感到遗憾,“白瞎这么好看的脸。”

要论长相,这人甚至比晏南天都好看些。

只是又冷又憨,气质便弱了几分。

云昭讲话向来是百无禁忌:“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当年我看中晏南天,就因为他的脸。”

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闪电从殿窗外刺过。

“唰啦——”

神龛之上,太上神像短暂定格。

昙花般闪逝时,云昭睁大了双眼。

“哇……”

她这是看见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冰雕玉琢,完美慈悲。

因为一闪即逝,更叫人头皮发麻,脊如走电。

这可比遇风云好看不要太多。

短暂一霎,高下立判,那确实是神和人的差距。

云昭向来无法无天不敬鬼神,性子一起,当即裙摆一掀,跳上神龛。

遇风云:“哎——”

“嘭。”

云昭踏上香木底座,随手撩开一侧垂幔,定睛望向那张霜白霜白的脸:“我来还愿了太上……”

话未说完,眼前雷鸣电闪。

那张脸还未看清,便隐入了风雨。

遇风云的呼声遥遥抛在远处:“不可渎神——”

“哗啦啦……”

可怕的暴雨击打着船桅,巨浪声如雷响。

云昭衣裳湿透,手脚冰凉,身体失控一般左右摇晃。

“轰隆隆!”

水桶粗细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划开天空,借着闪逝的电光,她看见周围是一座又一座黑沉沉的山峰——其实不是山,是浪。

巨大的猎鲸船在暴风雨中浮沉,心脏没着没落的。

云昭看见了一个又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他们抓着船绳或是舷板,惊恐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巨浪声、雷鸣声、暴雨声、船体嘎吱声,碾压着每一个人弱小的身躯。

喊不出任何声音。

云昭循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

暴雨扑面,眼皮被打得生疼,她艰难稳住身体,眯着眼,望向雨帘那一边。

只见一道人影被猎鲸巨叉刺穿,悬在船头。

即便身处铺天盖地的声浪之中,她仿佛仍能清晰地听见一道道令人浑身发寒的细微声响。

“嗤、嗤、嗤、嗤……”

每一声响,他的身上便如凌迟一般,出现可怖的伤。

这是温长空的死亡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