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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救命啊……”

船上有个男人大喊:“陈二你这个毒妇!娇娇,娇娇!别怕娇娇,我来救你!”

没等他脱衣跳水,海底火山爆发了。

只听“轰嗡”一声恐怖闷响,侧后方的大海突然像被煮沸,滚冒出了大团大团灰黑的气泡。

伴随着尖厉至极的呼啸,一枚又一枚黑红的熔岩喷出海面——千丈海水都无法令它们熄灭。

海啸冲击波眨眼就到。

小龙鲸钻进大龙鲸的前鳍底下,它挡住冲击,带小鲸往外游。

云昭:“……”

很难说是她真身更危险,还是这幻象更危险。

前方隐约有个东西被卷进了水里,眼看就要被一蓬灰黑的火山浓云淹没。

大龙鲸长吟一声,吸气俯游,把这个东西叼进了巨口之中。

很快,周遭就什么也分辨不清了。

天是灰黑的,下着火红滚烫的雨,海是沸腾的,灰黑之中流淌着一缕缕红。

呼啸的岩石像火流星一样砸落,天上海下,无路可走。

恐怖的焰冕一重重迭起,仿佛血火浇铸的地狱之门,摇曳着,叫嚣着,海与天都在嗡鸣颤抖。

大鲸忽然偏头,定定看了小鲸一眼,缓缓点一下头。

小鲸感应到了什么,发出稚嫩而坚毅的鲸鸣。

它游到大鲸的鳍翼之下,伴飞入海。

滚烫的海水撕裂血肉,火流星不断砸在身上,反反复复、千锤百炼。

视野中只有无边无际的黑烟与血红。

小鲸痛到抽搐,但它知道那些足以把它身躯砸碎的火熔岩都打在大鲸的身上。

于是它紧紧抿住唇,连半声闷哼都没有发过。

不能退缩,只能向前,一直向前。

云昭早已忘了呼吸,心神附在小龙鲸身上,跟随前方坚毅勇敢的身影,一直向前。

一重、一重、又一重。

双鲸伴飞,穿过一个又一个火焰隧门。

皮肉脱落,伤痕累累。

烙伤盖着烙伤,焦枯的血肉凝在骨骼上。

视野越来越红,眼前灰暗深黑之中,只剩下无尽的焰冕之门。

大鲸带着小鲸,不断穿越、穿越……血肉褪去,伤疤叠伤疤之下,渐渐地、渐渐地……生出了鳞。

云昭心神俱震。

龙!

鱼跃龙门,化身为龙!

很好,很好,她现在也是一只龙。

不知什么时候,大海恢复了平静。云昭怔怔望向前方,伤痕累累的大龙鲸变得很瘦很瘦,身上凌乱地拖着许多焦黑的皮肉,皮肉下是初生的鳞片,不断渗出血来。

它非常疲惫,胡须发白,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小龙鲸发出喜悦的欢呼。

虚弱的老龙偏了偏头,带头游向附近的海岛。

它仰起头,往浅滩一吐——它口中竟然藏了个人——那个落水的人。

是个大肚子孕妇。

老龙忍受着千锤百炼之苦,护住她安然无恙。

它化形成人,带她上岸,抓鱼虾给她吃。

小龙鲸化不了形,只能在海边游来游去。

很快,孕妇生下一个皱巴巴的丑陋婴儿,她把婴儿捧给老龙看,远远地,云昭听不见她对老龙说了什么,只知道老龙吐出一枚金灿灿的初生龙丹给她看。

女子娇笑着,把婴儿塞进老龙怀里,忽然抢走老龙手上的龙丹。

她抓着龙丹转身就跑,连婴儿都不要了。

老龙本就非常虚弱,失了丹,更是寸步难行。

它倒在岸边,在烈日下迅速枯萎。

小龙鲸泣血悲鸣,不断往岸上冲,却一次一次被潮水推走。

它眼睁睁看着老龙的眼睛变成灰白色。

那女子回来了,她远远捡起石头砸老龙的尸体,确认它已经死亡后,她跑过来捡走了婴儿。

小龙鲸停在浅海,盯着她,一直盯着她。

*

云昭陡然惊醒!

恨意入骨,心脏欲炸。

她正欲倒抽一口凉气,耳畔有人及时提醒:“不可以呼吸。”

云昭:“……”

视野一片血红,小龙鲸残留的恨意刻骨铭心。

她方才学习的鲸息其实是内息。

潜游这么久,内循环的真气也枯竭耗尽。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动着念头。

原配陈氏。落水孕妇。获救产女。

不是温母还是谁?

好一头歹毒至极、恩将报仇的白眼狼!

温长空原配好心帮助她,她害了她。老龙鲸救她性命,她又害它。

这种人,也配活!

云昭怒极恨极。

可是她就要窒息了。若她死在这里,那对母女必定会顺顺当当回到京都,再夺走本属于云昭的一切,害死湘阳夫人,嫁进皇家,坐享富贵荣华。

云昭好气,好恨。

‘我怎甘心!我怎甘心!’

她蓦地转头,盯住斗篷下那张霜白的脸。

抬起手,向他招了招。

他不明所以,凑近。

云昭用尽剩余的力气,陡然扑向他,偏头,张嘴衔向他挑着笑的唇线。

电火石火的霎那,她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

冰雕玉琢,完美慈悲。

云昭已经顾不上感慨了,她脑袋嗡鸣,心跳欲炸。

双唇交接,她无暇确认感受,只贪婪地、本能地……狠狠一吸!

他笑得那么轻松,姿态那么惬意,嘴里面肯定是有空气的吧?

“……”

冰冷的海水呛入肺腑。

啊,忘了这个人也是幻象,窒息已经让她神智不清。

头晕目眩,海天倒转。

她终于熬到这一霎,分明一直向下潜游,此刻却在不断上浮、上浮……

只是云昭已经撑不住了。

她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只留下某人水中凌乱:“竟然,被,强吻,了。”

*

半空沉沉压着灰色团云,金红的闪电蜿蜒其间,好像漫天金鳞。

大地却是纯灰的。

一片死气。

灰色的海水一浪一浪拍打灰色的沙滩。

远处遥遥可见无数拱顶、神柱和祭殿,楼兰海市已触手可及。

但一行人并没有离开浅滩。

及腰深的海水中,晏南天黑裳湿透,面如金纸,一对眼珠子僵硬通红。

他直着嗓子唤:“阿昭……阿昭……阿昭!”

水波一动,他立刻掠上前,颤着手,扶出水中的人。

……是个侍卫。

……身上没有伤。

……是个活活溺死的侍卫。

晏南天勉强维持风仪,朝这具尸体笑了笑,拍了下尸体的肩膀,疾疾转身,淌着水踉跄走向另一侧。

“阿昭!阿昭!”

这么久了……修为远胜于她的侍卫都已经溺死了……

不不不,遇风云可以给她渡气,他一定会带她回来。

他不会生气,不会生气。他还可以给遇风云封官进爵,他可以!

一只小手从身后拉住他的衣袖。

他蓦地转身,对上温暖暖娇怯的眼眸。

她捧给他一只水袋,双颊微红:“晏大哥快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在、在水中时,多谢晏大哥救……”

她的声音陡然消失。

他掐住了她的咽喉。

他笑着凑近,睁大的瞳仁里照出她惊恐痛苦的脸。

“啊,是你。”他找到了替罪羊,“是你骗我,你说她会平安来到这里,你说她会比我还快……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他手指颤抖,掐着她,将她拎了起来,把她的耳朵凑到自己唇畔。

“说,她在哪里,说!”

温暖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殿下,殿下!”顺德公公赶忙上前劝解,“殿下冷静啊殿下!云姑娘她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的殿下!”

晏南天将温暖暖猛地扔开,反手拔出剑来。

“铮——”

这是储君之剑,可斩一切奸佞。

谁挡,就连谁一起捅个对穿。

“铮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激动的呼声。

“找到云姑娘了!”

“殿下!殿下!云姑娘找到了——平安!平安!”

晏南天蓦地抬手,单手摁住自己的脸,瞳仁震颤,呛出一口血。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