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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口型说。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一瞬间,温暖暖遍体生寒,陡然惊醒。

醒后久久回不过神。

这究竟是个噩梦,还是个美梦?

心脏在胸腔内怦怦乱撞,她扬声喊:“来人!来人!殿下要回来了,还不伺候我梳妆!”

*

云昭补了一觉,醒来时,发现神身已经换好白日穿的华袍,坐得端端正正。

鬼神靠坐在窗榻边上发呆。

“早上我一直叫你,没听见?”她气咻咻地上前质问,“你那个木头身体抓着我不放。”

她把“抱”换成了“抓”。

他缓缓回眸,轻描淡写瞥她一眼,无声啧道:“做梦呢吧。”

云昭狐疑:“嗯?”

他低低笑出声:“你不是吧媳妇,都跟我躺一块儿了,还要梦我。”

云昭:“……”

他笑吟吟凑上来:“梦到我怎么你了,说说。”

云昭:“……”

她把一只玉丝抱枕摁在了他脸上。

*

云昭洗漱出来。

“有件事。”他动了动手指,不疾不徐地告诉她,“皇帝派你爹去凉川,你的瞎眼前任未婚夫携侧妃同行。”

云昭眯起双眼。

他道:“你说不去凉川,我就没叫你。”

云昭顿时急了:“谁说我不去!我当然要去!”

“啧,就知道。”他虚起双眸,一脸了然,“所以我一连给了他们五个大凶,行天舟还没敢走。”

云昭:“……你这个留人的方式,够阴间哈。”

他勾起唇角假笑:“谬赞。”

*

云昭踏出太上殿,回头,发现神身没跟着她。

鬼神倒是大马金刀坐在殿槛上,见她回头,他懒懒抬起手,并起两根瘦长的手指,冲她挑了挑。

他道:“放心去,我看着。”

顿了下,他又道,“他们护不住你也没事,我就看看这世上谁敢动我媳妇。”

云昭眨了眨眼。

他这是要钓鱼呢?

她点点头,大步离开太上殿,带上御风云和陈平安,追到登云台。

她一到,行天舟上立刻求了个大吉大利。

云满霜眼角乱跳,低声道:“胡闹!”

云昭冲老爹扮个鬼脸,“咚”一声跳上甲板,拍手道:“出发!”

这一次宫中总算没派太监跟着。

带队的正是云满霜。

降了位份的六皇子殿下是来将功补过的,带上侧妃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陛下希望父女二人摈弃前嫌,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云满霜明显很不高兴。

他前往凉川是办正事的,皇帝偏要塞上这么一个膈应人的包袱。

见着云昭也跟了来,无奈之余,倒也觉得心头敞亮了些。

有她在,温暖暖总不能再凑上来结巴烦人了。

进入四方阁,云昭推着云满霜坐上主位,她笑眯眯在他身边落坐。

云满霜迟疑:“太上……”

云昭脆声:“他不来!”

晏南天神色微动,淡笑一揖,坐到侧榻。

行天舟拔地而起,破空而行。

经过通天塔时,云昭隔着防风纱幔望向这巨物。红色玉质鲸骨做成塔撑,龙鲸亡魂日夜悲歌。

四方阁中,气氛沉窒。

云满霜是个闷葫芦自不必说,另外三人,两两之间也无话可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昭总感觉温暖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

看死人似的。

*

凉川偏远苦寒。

从京都到凉川,行天舟要行十日左右。中途需要停下来补给,在当地待上小半日。

傍晚时分,晏南天抬手挽袖,取一只茶盏,翻正,轻轻搁在案桌上。

“咔嗒。”

云昭眉稍微动。

回京都那日,晏南天劝她喝水劝不动,然后他便将自己的茶盏也扣进茶台。

后来她昏迷了三日,再见到他时,他唇白干裂,一看就没喝过水。

随后两日,他在太上殿外请罪,一直是虚弱憔悴的样子。

到此刻,正好五日。

他抬眸瞥来一眼,与她视线相对。

他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懂。他拎起茶壶,注入茶水,嗓音轻哑道:“实不知该如何请罪……感同身受以求心安,不求原谅。”

他话说得直白,目光压抑却热烈。

他很直白地告诉她,他并非是向太上那个阴神请罪,而是向她。

他未发现她渴了五日,便渴自己五日来罚。

云昭懒声:“有意义?”

晏南天垂眸笑道:“这世上的事,不是非得有个意义——我这个鹦鹉,在学某人说话。”

云昭:“啧。”

后面那句也是她说过的话。

他并不指望她能感动,只将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他笑笑转走了头,端起那杯茶,一点一点慢慢啜饮。

想来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人,知道渴太久之后不可以喝太急。

云昭收回视线,偏头,盯云满霜。

很明显,预言里面她死在凉川,正是这一回。

如果她不曾改变命运,那么此刻阿娘已经死了,她定是憋着一口血,准备找这些狗男女算账。

好奇怪。

云满霜对严娇,分明就不是那样。

阿娘染疫,他脑子都没过就扑上去与她同生共死。

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阿娘若是死了,他脸上如何表现不好说,心下必定是哀恸欲绝。

这当口,他能与严娇的女儿享受什么天伦之乐?他能容忍温暖暖杀了湘阳秀留下来的宝贝金珠珠?太不合理。

“云满霜!”云昭没大没小地直呼老爹的名字。

云满霜:“……”

看在这小鬼救了媳妇的份上,不计较。

他闷哼:“嗯?”

云昭开门见山,抬手一指温暖暖:“她要是把我杀了,你能忍?”

这话一出口,温暖暖差点吓厥了过去:“我、我、我冤……”

晏南天轻斥:“闭嘴。”

温暖暖咬住唇,绞紧衣角,眸光一阵乱闪。

她慌得要死。

这半日里,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回味那个梦,那个杀死云昭的梦。

此刻突然被正主这么当面一点,当真是吓到面青唇白,以为自己是不是脱口说漏了嘴。

云满霜拿这个女儿是真没办法,无奈得挤出一堆抬头纹:“不要胡说八道。”

憋了会儿,又憋出一句,“阿爹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一根头发。”

云昭忽地愣神。

好奇怪,这句话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来。

云昭甩了下头,不依不饶:“那她要是杀了我,阿爹杀她不杀!”

云满霜不得不抬眸瞥了温暖暖一眼。

原只是无奈,但他触到温暖暖躲闪心虚的眼神,眸光忽一冷。

久经沙场的煞血战将,眸中泄一星半点杀机,便叫温暖暖遍体战栗,如同被猛禽盯住的家雀一般。

她竟是贴着绣榻滑到地上去了。

云昭:“……”

云满霜仍盯着温暖暖。

像他这样的人,不善言辞,性情木讷,但他是血海里打滚的人,对杀意与恶意最是敏感。

他发现这个温暖暖不对劲。

她对阿昭,当真是有杀意的。

于是他继续盯着她。

温暖暖手足无措,吓得勾着头,手指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抓挠,只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藏进去。

云满霜仍盯着她。

那目光带着实质威压,压着温暖暖越来越矮。

半晌,终于晕了过去。

云满霜缓缓吐一口气,抛出一个字:“杀。”

——那她要是杀了我,阿爹杀她不杀!

——杀。

云昭满意了,甜言蜜语张嘴就来:“阿爹最好啦!阿爹是世间最最英明神武的阿爹!我最最崇拜的人就是阿爹!”

云满霜:“……”

他小心地收好杀意,偏头,冲女儿叹了口无奈的老气。

那一边,晏南天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开口:“谁伤你,我必将其千刀万剐!”

不求同样一套动听话,至少看他一眼也好。

云昭还没作出反应,云满霜已拉住了她的手,沉下脸,正色道:“既会破案,来与为父参详参详。”

像他这么木讷刚直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强行转移视线,岔开话题,做得实在是很不顺溜。不过意思到了就行。

云昭顿时来了精神:“嗯!”

话赶话到了这份上,云满霜又憋不出来了。

闷了半天,气道:“我让副将与你说!”

云昭:“……”

此次案情说简单也简单,兴许只是个大乌龙。

先是收到信报,皇帝与云满霜的义弟赵宗元死了。

没头没尾一个消息,连死因都没有,但也不足为奇——那位早在多年前便是罪人,即便暗地里一直让人照看着,京都却也不曾在明面上关怀过半分。

只是皇帝再派人去探,竟一次一次有去无回。

“赵宗元是位军事奇才。”晏南天道。

云满霜默默颔首。

当年结义三兄弟,老大晏七是个闷头猛冲的莽子,老二云满霜擅长打正面大战,老三赵宗元则是个全才,武力超高,能掐会算,精通风水玄阵,能控大局能设诡计,做他的敌人是件非常头疼的事。

那时候三兄弟一体,其余皇子手下的将领宁愿跟云满霜拼个全军覆没,也不愿意陪那个赵宗元玩。

云满霜道:“想杀他,没那么容易。”

晏南天试探:“也许是伤病?当初与父皇一起打仗……”

云满霜摇头:“他医术精湛。”

“啧。”云昭奇道,“这位赵叔叔好厉害!”

“我在他身边放了人。”云满霜道,“但没有消息传回。”

云昭悄悄琢磨:怕不是造反了?

心下忽一动。

有没有可能,皇帝也这么想的,所以派阿爹去。

让他们兄弟相残,他好坐收渔利?

云满霜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望向云昭:“他是凉川人,与太上一样。从前他最崇拜的便是人皇太上。”

云昭心脏轻轻一蹦:“哦……”

原来他是凉川人啊。

嗯?等等。

云昭问:“薄荷云雾茶,产自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