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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光与雷电在半空交织,一阵阵剧震余波顺着脚下的大地荡涌过来。

晏南天忽觉阴风扑面。

眼前蓦地一花。

鬼神很辛苦地给他安排了一个无缝衔接的转场,把他拉进幻象——温暖暖那个梦。

晏南天踏出一步,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不久之前刚经历过一次的迷阵中。

他皱了皱眉,望向左右。

三千年前的废墟一片灰白,身边的人个个一副蠢样,说着不久之前说过的话。

他抿唇,凝神,戒备地往前走。

眼前这一切,似乎又有些许不同。

云满霜比方才急切得多,眉头紧皱,直奔赵宅方向,说要找昭昭。

晏南天不解:阿昭怎么会在赵宅呢?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大步追了上去,似乎与云满霜一样着急。

前方忽地撞出一道身影。

“云昭”踉踉跄跄扑了过来,右边肩膀下扎着一把匕首。

“救命啊——”

她面容惨白,嘴唇发颤。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眸光颤颤,抬手指向身后:“她、她要杀我……”

晏南天唇角浮起冷笑。

都已经知道答案的迷阵,再经历一遍,又能怎样?

他冷冷望向怀里的假云昭。

他很想勾起唇角嘲讽她两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紧紧搂着她,焦灼而心疼,手一直在颤。

他忽然看见,真正的云昭从赵宅方向走了过来。

她顶着温暖暖的脸,神色疲惫,一向明亮的眼睛里面没什么神采,恹恹的样子。

晏南天心头惊跳:阿昭!

她的状态怎么那么糟。是那个阴神没照顾好她?

他正盯着她出神,怀里的温暖暖忽然抬手扯了扯他和云满霜,弱弱开口:“她、她要杀我……”

晏南天心下正在冷笑,却见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掠了出去。

他心脏几乎停跳,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掌拍中了云昭。

眼前的一切全都变成了慢动作。

他看见心爱的姑娘皱起眉头,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她退出好几步,唇角溢着血,定定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又偏头望向云满霜。

晏南天心口仿佛挨了一锤,闷痛袭来,耳畔嗡嗡乱响。

竟像是比云满霜那记掏心老拳还要更痛几分。

他痛苦地呼吸,心中怒道:不,我绝无可能伤害阿昭!

然而身体并不听从他的使唤。

他想要飞身抱住她替她疗伤,可他做的事,却是从身侧拔出一把匕首,疾步上前,一刀扎进她的身体。

晏南天心胆俱颤。

他力道之巨,生生将她带离了地面,滞空片刻,狠狠掼进了乱石堆。

‘蠢货……蠢货!她是阿昭,她是阿昭!她是阿昭啊啊啊!’

他痛到快要喘不上气,然而身体却依旧气定神闲,走向那个矫揉造作的假云昭。

他后知后觉记起,要不是云昭震声吼了云满霜,自己是真的会伤到她。

他痛苦地望向废墟中的那道身影。

他心爱的姑娘,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她看起来好憔悴,仿佛好多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和睡觉。

她大口大口吐着血,痛成那样,却一声也没哼,只是无声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是了,那个姑娘,脾气倔强,心狠手辣。

她此刻定是一心想要杀了这几个狗男女。

晏南天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痛,即便知道这是迷阵,也叫他难以承受。

他重重闭了闭目,只觉视野充血,一片血红。

够了……够了……够了……不要再伤害阿昭,不要再伤害她!

有什么,冲着我来!

他听到自己淡淡地说:“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晏南天一阵眩晕。

她伤成那样,他把她伤成那样,怎能留她孤零零一个人……

然而眼前的一切总是在不断击穿他的底线。

他看见温暖暖爬了起来,走向他心爱的姑娘。温暖暖拔出那把匕首,刺进了阿昭的胸膛。

阿昭依旧一声未吭,只用一双滴血眼睛望望这个,望望那个。

那么顽强,那么坚定,那么恨。

温暖暖还想拔出匕首来,想刺阿昭的眼睛。

晏南天忍无可忍,拼尽全力在这具不听使唤的身躯中挣扎。

“铮——铮——嘤——”

耳畔嗡鸣愈演愈烈,他双目充血,视线中的血色缓缓向下流淌。

终于,他挣出了一丝松动。

他大步上前,但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没能对这个该死的温暖暖下手,而是把她拦腰抱走。

‘阿昭……阿昭……’

他听到身后传来濒死的喘声。

她要死了,独自一个人,躺在这片冷冰冰的废墟。

带着满腔怨恨,孤独地死去。

而怀中的温暖暖,已经得意到翘起了嘴角,一脸阴毒恶意丝毫不加掩饰。

‘不——不要,不要啊,不要啊!’

‘阿昭!阿昭!’

“阿昭——阿昭!”

犹如溺水之人探出水面,晏南天骤然一声暴喝,吓得周遭侍卫齐齐一抖。

幻象破碎。

他举目四顾,大口喘息不止。

“殿下?!殿下!”

侍卫急忙搀住他。

只这么愣了个神的功夫,就见眼前的殿下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的额角跳动着数道可怖的青筋,双眼赤红,眼角竟是淌出了两道淡色的血泪。

他满头是汗,身上冷得像个死人。

他睁大双眼,直勾勾环视周围,嘴里喃喃念叨:“阿昭,阿昭!她害阿昭,她害阿昭!”

一副失心疯的样子。

侍卫:“……”

只闻“铿锵”一声锐响,晏南天拔出了剑来,险些划到一名侍卫的脸。

“嘶——殿下!”

晏南天淌着血泪,寒声逼问:“温暖暖在哪里?我要她死!我要她死!敢害阿昭,我活剐了她!”

众侍卫:“……”

完了,当真失心疯了。

好吓人。

“殿下。”最老实的那名侍卫被推出来顶锅,“您不是让侍卫长他们两个,把侧妃送回京都了么?大约已经走了很远了吧?”

晏南天皱紧双眉,额心青筋乱跳。

他痛苦地抬手摁住头,一下一下深重地喘息。

他渐渐回过了神。

是了,阿昭并没有像方才所见那样,那么疲倦,那么虚弱。她的眼睛仍然明亮有神,她的气势依旧狂傲嚣张。

是她救了她自己。

但凡她状态差上一分两分,这就是她的必死之局。

万幸……万幸她依旧精神百倍,活蹦乱跳。

至于其中有多少是那阴神的功劳,晏南天自欺欺人地不愿想。

他微蹙着眉,轻摇了下头。

侍卫一脸耿直地回话:“您方才还说,侧妃虽有错,但并未对云昭造成伤害,罪不至死。”

晏南天:“……”

侍卫毫无怨气:“您说侧妃与云姑娘是血亲,云姑娘杀了她,要后悔的。所以您坚定不移地保护侧妃,以防云姑娘和云将军补刀。”

晏南天呛咳起来。

越咳越凶,仿佛是要呕出心,沥出血。

“殿下,殿下!”

晏南天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

“阿昭在哪里,我有话,要与她说。”

众人面面相觑。

凉川这么乱,只能硬着头皮一处处找。

*

云昭刚炸完庙,还没逃离案发现场,就被晏南天带人给堵了。

她心虚地踩了踩脚下的废墟。

这凉川城……到处都是爬过阴骨兵的地洞,大概,或许,可能,认不出这里本来是座太上庙?

她蓦地偏头,瞪向鬼神。

‘不是叫你拦他?!’

鬼神也很无奈。

他带着晏南天走了一遍温暖暖的记忆,杀气太烈,幻象根本撑不住,一捏一个碎。

没办法。

幸好此刻的晏南天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太上庙。

他只直勾勾地盯着云昭,双眼红得像个兔子,脸色白得泛着青。

他哑声道:“我错了。回去就杀了温暖暖,好不好啊?”

云昭:“……”

她都懒得把他的话过过脑。

她望向他身后的侍卫,挑眉示意:你信么?你信么?

侍卫齐唰唰摇头,看得云昭噗嗤一乐。

云昭果断就把敌方小兵给卖了:“喏,你自己人都不信你。”

晏南天缓缓转头。

一群侍卫抓耳挠腮,顾左右而言他:“呃,这里像不像是倒了个庙?”

云昭:“……”

互相伤害,来得太快。

鬼神见她吃瘪就想笑,这一笑,总算是收住了杀心。

他拎起指骨,敲她肩膀。

云昭第一次站在温暖暖的角度看到了她与晏南天的过往。

她在临波府自残,柔弱地扑进他怀里。他垂眸看她,目光温和亲切,却带着不可逾越的、冷冰冰的距离感。

什么时候变了呢?

行天舟上,她自己带着伤,却执着地关心他脸色难看,问他是不是晕船。他看她的眼神当时就变了,他微虚视线,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自己都要死了,怎么还只顾着关心别人?”

他问她,却又不是在问她。

云昭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摇晃的舟船,痛苦的女子,一心一意关心着他。

温暖暖让他想起了他死去的亲娘。

于是,他忘记了所谓男女之防,亲手替她处理伤口,上药包扎。

这便是温暖暖所谓的“看了身子”。

他抱着她掠下行天舟,就好像回到当初,他抱着娘亲跳下了那艘夺命游舫。

所以他怎么能让她死呢?

这位向来温润似玉、最有风仪的储君殿下脚步都乱了,急匆匆传医、封殿,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

包括云昭。

云昭那么像秦妃,他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