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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交够了罚金,被免了官职,朝中仍旧有人盯着他这个名声越来越大的平民。

为了安全,他连蔺相如封地里的农事指导工作都停了下来,每日闲在家里,要么和嬴小政一起听荀子授课,要么捏着毛笔,用他除了端正之外没有其他优点可言的毛笔字,记载自己在农事上的心得。

朱襄在家中凭着想象,琢磨这个冬季邯郸的农人们可能会遇到怎样的困难,然后将自己思索出的解决方法写在纸上,交给许明。

“老许,你是农家人吧?”朱襄问道。

许明这次没有隐瞒:“我是。”

朱襄道:“我知道农家不是为了种田而聚集在一起,而是在朝堂上为农人争取利益。但你们有人脉,又懂农事,请帮我这个忙。”

许明双手接过朱襄递过来的淡黄色粗糙纸张,道:“农家就是农人,农人就是种地的人,没有比种地更重要的事,朱襄公请放心。”

许明离开之后,朱襄又找到相和,拿出了耧车、锄头、镰刀三种图纸。

三脚耧车是汉武帝时期的发明,锄头在汉朝时形成将柄加长刃加宽的模样,镰刀也是在汉朝形成了延续至现代的模样。

这三种在现代工业时代到来前延续了几千年的农具,都是在两汉时期就定型了。没有一个大一统的时代,平民们就没有余力去改进农具,提高生产力。朝廷也没有能力去推广这些农具。

朱襄知道这些农具无法推广,他只是希望相和能做一些新式农具出来,让自己的邻里先用上。他没有拿出曲辕犁,是因为现在赵国没有足够的耕牛,用不上牛犁。

“图纸你拿着,无论在哪个国家,只要有机会,你都把它们传出去。”朱襄道,“这些图纸只是一个思考方向,具体怎么改良,还得你和墨家的工匠自己琢磨。我知道你们和农家不是很合得来,但这件事上,希望你们能合作。”

相和这次没有否认自己是墨家人。他道:“没有农人耕地,我们怎么用自己的手艺活换取粮食饱腹?朱襄公放心,这种大是大非上,我们没有门第之见。”

朱襄作揖道谢。

许明等人代替朱襄帮农人解决耕种难题,相和等人拿着朱襄有些抽象的图纸琢磨改良农具,荀况有些不满。

他嘀咕,我儒家难道就没事可做吗?!

但他是长者,不愿直接去找朱襄要活干。于是荀况就催促蔡泽去问朱襄。

蔡泽有些无语。他不是儒家人啊,为什么他要帮儒家做事?荀子你有那么多跟随你的儒家弟子,找他们啊!

蔡泽心里虽然嘀咕,对荀况一个反对的字都不敢说,只能委屈地对朱襄旁敲侧击。

朱襄道:“儒家能干什么?你这话可不能被荀子听到了,他会用宽剑拍碎你的脑袋。”

蔡泽:“……荀子不会这么残忍。”

朱襄严肃道:“不,荀子肯定会。你知道什么叫做以理服人吗?只要打得对方说不出话来,就……蔡泽,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蔡泽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半敞开的窗户。

朱襄回头一看,荀况正兜着手,从窗户缝里看着他。

朱襄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妄想夺门而逃。

自从家里有了凳子,荀况又不反对他坐凳子后,朱襄就不喜欢跪坐了。现在他腿一蹬,跑路的速度飞快。

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蔡泽卖友的手。

蔡泽伸出他罪恶的右手,拽住了朱襄的袖口。朱襄冲得太快,衣服差点被蔡泽扯下来。

荀况笑得露出一口保养得很好的牙齿:“你继续说,我听着。”

朱襄抖抖索索地向荀况道歉,还轻轻抽了自己嘴巴一下。

荀况冷笑:“你说得很有道理。”

试图给蔡泽灌输《抡语》的朱襄拼命狡辩。没道理,我一点道理都没有。蔡泽你放手!

蔡泽默默拽紧朱襄的袖口。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你都说了荀子会用宽剑拍碎我的脑壳,我怎么敢放手?

“我还以为你被免官之后,心情会很差,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富有生气。”荀况绕到门口走进来,手仍旧揣在袖子里,没有掏出宽剑拍碎朱襄胡言乱语的嘴。

朱襄不好意思道:“心情肯定不好,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老板着脸,不就让关心我的人心情也不好了?”

荀况欣慰道:“你能这么想,很好。”

他还担心朱襄年轻,撑不住事,熬不过这次磨难,变得落寞颓废。没想到朱襄比许多年纪大他许多的人更坚韧,不仅没有自暴自弃,并竭力继续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还有心情开自己玩笑。

“墨家和农家,你都为他们找了事做,怎么,看不起我儒家?”荀况看着朱襄的精神状况不错,心想自己不能比朱襄这个小年轻还矫情,便不再顾忌脸面,直言问道。

朱襄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早就想找老师帮忙,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荀况问道:“什么事?你还不好开口?”

朱襄乖乖跪坐到荀况面前,道:“儒家推行礼,贵人都会养儒家的门客制定礼仪。我想让儒家的师兄们将我的名声传到那些贵人耳中,让贵人们认可我的名声。”

荀况知道朱襄为何说不知如何开口了。为自己求名的事,以朱襄的性格,确实不好开口。

“你想继续做官?”荀况问道。

朱襄道:“无论是否继续做官,我都需要扬名。”

朱襄想通了。他如果继续逃避下去,连身边的邻里乡亲也救不了。他想报答邻里乡亲的恩情,所以得抓紧时间扬名。

荀况道:“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很危险吗?”

朱襄道:“我惧怕危险。”

荀况愕然。

蔡泽问道:“朱襄,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惧怕危险,说错了?”

朱襄摇头:“不,我没说错。我惧怕危险,所以我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朱襄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刚在民间有了些许名声,赵国朝中就有人嫉妒我,恨不得我被杀。朝中高官的位置,就像是种植黍稷时挖的坑,每一个坑只有有一株黍稷。士人繁多,能种出黍稷的坑本就不多,哪有我这种平民的位置?”

“再者,天下人对出身都很重视,我听闻就算先祖显赫、现在家世落寞的士人在朝中都会被歧视,何况我这种连姓名都是自己取的人?我得势的时候,就是危险到来的时候。”

朱襄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蔺相如一头热地为他求官,他却一直在摆烂扯后腿。除了种田的本事,他其他能力都藏了起来。

朱襄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蔺相如早就发现了。只是蔺相如以为朱襄是因谦虚,或者因太过年轻对自己的能力心中没数。他不知道朱襄是故意藏拙。

这个时代的人,哪怕是王公贵族又能读多少书?现代人不一定比古代人聪明,但也不能妄自菲薄。

朱襄身为青年教授,读过的书比当世一些大贤还多得多。他或许心眼上比不过别人,在官场上恐怕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但论实干的能力,哪怕是治理百姓甚至带兵打仗,朱襄可能都能算中等偏上。

至少,他懂得一个优秀将领的起点不是熟读兵书,而是练兵。

只是在这个时代,庶民的本事越大,被杀的概率就越高。朱襄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珍惜他和雪的这个家,没打算找死。

“你既然知道危险,为何还要求名?”荀况眉头紧皱,“求名很容易,求得名声后,你要如何自保?”

朱襄道:“等求得名声之后,我就知道如何自保了。老师放心,我有分寸。”

荀况可不好骗:“你先把你的分寸和我说说。”

朱襄深呼吸了一下,脑筋急转弯:“等有了名声之后,我先做出一番功绩,再在赵王赏赐我的时候主动辞官,隐居深山,只在赵王需要我的时候出来。这样我既能发挥本事,也能让其他贵族心安。”

荀况仍旧眉头紧皱:“你确定你这样做,真的能自保?”

朱襄道:“我好歹还有政儿这个护身符。身为秦国质子的舅父,只要我懂进退,赵王不会太为难我。若我出事,赵王从哪再寻一家合适的人养育政儿?”

荀况这才勉强被说服:“既然你已经想明白后路,我会为你扬名。你想扬哪方面的名声?种地的名声,赵王并不重视。”

朱襄道:“我可以与人论兵,也可以与人论政。”

荀况深深叹了口气,道:“你终于要显示出你的王佐之才了吗?但我不认可你在赵国展现你的王佐之才。你为何不随政儿回秦国之后再崭露头角?”

朱襄俯身叩首道:“请老师帮我。”因为来不及了。

荀况知道朱襄心里还藏着事。但朱襄仍旧说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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