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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柱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君父安慰的时刻。

直到老秦王让人送太子柱离开,并附带送了许多安慰的赏赐时,太子柱还处于懵圈中。

太子柱:有点吓人!

老秦王以为太子柱还没有从愤怒中回过神,长吁短叹,原来太子柱还有这么愤怒的时候。

“朱襄那竖子真是……”老秦王想来想去,把范雎招进了宫。

他能说心里话的人,还是只有范雎。

范雎已经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偶尔去咸阳学宫教教弟子,身体比之前圆润了一圈。

他还不知道朱襄发生了什么事,耐心听完老秦王抱怨之后,才委婉询问朱襄做了什么蠢事。

当他得知朱襄跑到黔中郡去之后,十分疑惑道:“君上不是让朱襄去蜀郡,他怎么能把政儿……把公子政丢在成都,自己跑那么远?”

秦王愣了一下,拍桌道:“对啊!”

君臣二人面面相觑。

老秦王和太子柱听到这个消息后,条件反射开始担心朱襄的安全,居然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事。

李牧为什么能去黔中郡?因为李牧是主管整个南方战线屯兵的大将军,老秦王在李牧南下时已经拜其为将,李牧有权力在南方随便行动。

但朱襄虽然没有固定职位,但他对老秦王说的是去蜀郡,那么他就应该一直待在蜀郡。

而且嬴小政还那么年幼,朱襄怎么把孩子丢在成都自己跑了?

这算什么事啊!换做其他人,脑袋都不够掉!

老秦王扶额,范雎叹气。

两位老人有一种为不着调的孙辈收拾烂摊子的疲惫。

“政儿很安全。”老秦王在范雎骂朱襄前,率先道,“朱襄在信中写道,李冰忙于建堤坝的时候,请他暂代郡守。他忙于春耕,便将大部分事交给了政儿。所以政儿才在成都走不开。”

范雎脸皮微微抽搐:“朱襄在咸阳的时候,让政儿代他审核长平的税赋。等到了成都,又让政儿帮他暂代郡守。他居然还好意思说无聊?他无聊难道不是把事都推给了政儿吗?!政儿才多少岁!!”

要是朱襄在他面前,高低得踹朱襄几脚!

老秦王频频点头。朱襄的想法和行动,真的是太难理解。难道朱襄就不怕擅自离开蜀郡,被自己怪罪吗?!

两位老君臣讨论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朱襄在政治上的聪明才智处于时在时不在的状态,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大概所有聪明才智都离家出走,心中什么都没想。

“君上,这次一定要狠狠罚朱襄!”范雎建议,“君上舍不得打他,好歹罚他的俸禄,关他的紧闭!”

老秦王认真地问道:“他什么时候用过自己的俸禄?他在咸阳吃寡人的羊,到了成都肯定牵李冰家的羊。罚他的俸禄有什么用?”

范雎:“……”

老秦王又道:“关禁闭对他也没有用,他说不定会睡到日上三竿,更令人生气!”

范雎:“……”

范雎叹气:“削他的封君?”

老秦王道:“看他在黔中郡干得如何。如果干得好,就功过相抵。”

范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君上的意思就是不追究了。

指导种地,朱襄怎么可能干得不好?

范雎发觉,自从朱襄离开之后,老秦王对朱襄的容忍程度高了许多。朱襄离开得很正确。

“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范雎道,“李冰尊敬他,李牧纵容他,朱襄孩子心性,离开了能管教他的长辈,就像是鱼入了水中,谁也管不住他,他连谨慎都丢掉了。”

老秦王道:“先生的意思是,寡人应该派个管得住他的人,去送斥责他的诏令?但管得住他的人,哪里经得住颠簸?”

老秦王想了想能管得住朱襄的人,除了一众老人之外,就是朱襄的夫人雪姬。就算他不将雪姬留在咸阳牵制朱襄,以雪姬的身体,也经不住长途跋涉。

范雎想了想,的确如此。

虽然家里几个老家伙身体都还算硬朗,但南方有瘴气,他们经不起折腾。

“可以让他们给朱襄写信,与君上的诏令一同送给朱襄。”范雎道,“虽然君上舍不得伤到朱襄,但若是长辈的戒尺,朱襄还是应该多挨几下。”

老秦王同意了范雎的建议。

他本来想直接当做没有发现朱襄在此事上的僭越,但范雎十分公正,强烈要求惩罚朱襄,他也觉得该给朱襄一点小小的教训。

比如看着朱襄被家里几位长辈追着揍。

老秦王将这件事交给了范雎,让范雎转告朱襄家中的长辈。

荀子掰断了椅子把手,廉颇拍裂了桌子,白起捏碎了手中的木珠子。

几个朱襄的同辈友人本来很生气,见到长辈比他们更生气的模样,忍不住抖了抖。

子楚拢了拢衣袍,道:“朱襄、朱襄也是好意,不想见到黔中荒芜。”

他向蔺贽使眼色。

你就在那里干看着吗!赶紧替朱襄说好话!

蔺贽回过神,叹着气道:“朱襄,该揍!”

子楚:“……”朱襄白给你送腊肠了!

蔺贽道:“若不是君上心胸宽广,就凭他擅自离开蜀郡,就可以治他的罪!何况他居然将公子政单独留在成都,这是照顾公子政的人该做的事吗?这也是杀头的大罪!”

子楚:“咳咳咳!”蔺贽你给我闭嘴!你对得起你吃下去的腊肠吗!

子楚心里很酸涩。蔺贽对朱襄喊打喊杀,朱襄送蔺贽腊肠;自己担心朱襄的安全,朱襄那竖子只给自己送咸菜。

“君上同意朱襄南下散心,并非让朱襄在蜀郡任职,所以朱襄不算擅离职守。”荀子在心中过了一遍秦律后,道,“朱襄奉王令南下指导耕种,无论是蜀郡、巴郡还是黔中郡,以王令的内容,他都能去。”

范雎点头:“无论是诏令还是对外宣称的内容,朱襄都是南下指导种田,确实并没有规定必须留在蜀郡,只是朱襄一直自己说着入蜀而已。朱襄虽然有时候少根弦,但在这种大事上不会乱来。他离开蜀郡时,一定思考过自己是否能离开。”

廉颇冷哼:“政儿比朱襄更谨慎,政儿同意朱襄离开蜀郡,就证明没事。不过政儿再聪慧,朱襄也不应该让政儿太过劳累。”

白起忧虑道:“我只是担心,政儿插手蜀郡政务,会不会……”

范雎看了白起一眼,心里叹气。

以前白起总板着一张脸,和所有贵族都不太熟悉,他还以为白起高冷。熟悉之后,他才知道白起不是高冷,是太过谨小慎微。

名震天下,六国惧怕的武安君,居然已经在致仕之后仍旧过得如此小心翼翼,让范雎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物伤其类。

“政儿在咸阳时已经帮忙朱襄处理长平郡的事,去了成都之后,若他不继续帮助朱襄,便表明他是故意低调,记恨君上,反倒不如坦坦荡荡展露自己的才华。”子楚淡然道,“君上试探过朱襄和政儿,朱襄和政儿仍旧以原来的态度行事,这才显得朱襄和政儿对君上的信任。”

廉颇叹了口气,嘀咕“哪国国君都麻烦”。

白起道:“公子如此说,那应是无事了。李牧看来已经做好了攻打楚国的准备,他一定看到了什么能让他击其薄弱的机会。你们不用担心黔中郡的战局。”

廉颇捋须:“白公擅攻,我擅守,李牧用兵比我二人都更谨慎。若他主动出击,定会像是猎手一样,擅长潜伏和等待,瞅准机会一击制胜。与南蛮一战,南蛮先挑衅,所以不算李牧主动攻击。他在秦国选择的第一场主动攻击,定已经有六成以上胜算。”

在对方还不知道己方要开战时就有六成胜算,只要不遇到对方开挂的情况,基本战局已经注定。

白起将捏碎的镂空木球丢到桌子上,摆开后当做城池,给他们讲解。

“我攻下楚国祖地后,楚国几次迁都,离秦楚边境十分遥远。他们不断将都城东迁,虽拉长了秦国灭楚的战线,但也造成了西边防守的空虚。”

白起拿起一块木头碎片放下。

“黔中郡与楚国交界处,是一片大泽。我当初追到此处,因陆地稀少,芦苇茂盛,四处水泽,难以进行围剿。楚国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在云梦泽没有布置太多兵力,将云梦泽当做天然的防线。”

廉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推了一下代表黔中郡的木块。

“在赵国时,我就听朱襄提过,可以建造大船,组建水军,在大江大湖上作战。李牧曾经对此很感兴趣,感慨自己身在雁门郡,见不到大江大湖,无法实践。朱襄去黔中郡时,在信中写道李牧建造了大船,船队航行只要避开夜晚和阴雨天,就十分安全。呵,这是不是李牧隐藏的底牌?”

白起眼眸微闪,抿嘴露出了一个微笑:“离间计,水中战船,这就是两张底牌,李牧果然谨慎。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底牌。我想以他性格,定不止这两张底牌。”

荀子虽然不想听这些打仗的事,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然后叹气道:“朱襄去了之后,也能成为李牧手中一张底牌。朱襄不仅会种地,也能管理后勤。有朱襄坐镇后方,李牧当可放心前行。不过李牧应该不知道朱襄会去黔中郡,所以这是额外的底牌。”

蔺贽捏了捏下巴,眯着眼笑道:“火药会不会也是一张底牌?李冰开山时用到了火药,虽说威力不怎么样,但那响声和火光,或许能吓到不少人。若他们夜晚突袭,召来天雷地火,一定能引起楚军混乱。”

子楚道:“这肯定也是底牌。这么多底牌,李牧确实可以放手一搏。只要等离间计成功,他便可以出手。范公,依你之见,李牧对楚国的离间计能成功吗?”

范雎微笑:“成功率很高。不过楚国贵族谨慎,恐怕成功后也难以掀起太大混乱。公子若想帮助李牧,可以从咸阳入手。”

子楚微笑:“秦国的那一群楚国外戚吗?的确,可以给他们放一些消息,比如周王室又蠢蠢欲动了。”

“这消息可不是假消息。”懵了许久的蒙骜,现在才插进话,“君上确实想攻打周王室。李牧的行动,与攻打周王室不冲突。”

子楚道:“但他们会认为冲突。只要秦国去攻打周王室,就不会攻打楚国。”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道:“我养了这么久的身体,也该活动活动了。”

蔺贽笑道:“你也没养多久。不过只在咸阳活动,不会太累。”

他起身拱手作揖:“今日之言,由我禀报给君上可好?”

众人颔首,让蔺贽随意。

一群老青两代重臣聚会,如果不禀报给君王,君王恐怕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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