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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也看出了他的紧张,打圆场道:“我会备些礼物,请帮我转交给平原君、平阳君和信陵君。”

赵国使臣心中松了口气:“是。”

朱襄没有继续询问魏国和赵国的使臣,独自喝着酒,就像是发呆一样。

魏国和赵国的使臣不敢主动与朱襄攀谈。

他们本来准备了许多奉承朱襄的说辞,而且就算不代表各自的国家,以私人而言,他们也希望得到朱襄的指点。

可他们没想到见到不似凡人的朱襄后,心情会如此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襄公鹤发童颜,气质如高山雪松,哪怕坐在喧闹的人群中,也像是遗世而独立,仿佛身边有一层风雪,将他与世间凡人隔绝。

子楚给蔡泽使眼色:朱襄在发呆。

蔡泽用眼色回答:他一定很无聊,很想离开。

两位友人在心里同时叹气。

先主和君上都宠溺朱襄了,让朱襄过得太自由,几乎不参加宴会,也不接受别人拜帖。连咸阳城中权贵宴请,朱襄也只是只送礼物,几乎不出面。所以朱襄现在参加宴会,怪不得会无聊得直接走神了。

子楚见朱襄已经发呆发得很久没喝一口酒,仿佛已经神游天外,睁着眼睛睡觉中,实在是看不下去,让人借口嬴小政想念朱襄,让朱襄暂时离场。

朱襄真以为嬴小政想他,赶紧去找嬴小政,结果嬴小政正在呼呼大睡。

他气得戳了戳嬴小政的肚子:“小没良心的,舅父在前面受苦,他倒是在这里偷懒。”

雪放下手中刺绣:“政儿之前哭了好几日的灵,之后又要扶棺送先主入陵。他如此劳累,抓紧时间休息怎么了?再说你在前面赴宴,怎么就叫受苦了?”

朱襄坐在雪身边,环着雪,头放在雪的肩膀上道:“我知道政儿累,我就说说。不过赴宴真的就是受苦。”

他开始抱怨,菜难吃,酒难喝,和人勾心斗角也累。

朱襄抱怨:“秦国国丧,怎么还有酒?还不如喝白水。而且秦王宫的酒什么时候这么难喝了?我给的酿酒方子白给了?”

雪无奈道:“你没听荀子讲解宴请吗?那不是酒,是一种放了特殊草药的代替酒的饮品。”

朱襄道:“我还真没听,谁会听宴席上会上什么酒水菜肴?”

雪更无奈了。你是礼官,你还不听?雪辅佐秦王后华阳夫人准备宴席,都把菜单记得七七八八。

朱襄随意和雪闲聊了些日常的事。聊着聊着,朱襄也犯困了。他钻进嬴小政的被窝里,与嬴小政一起呼呼大睡。

雪放下刺绣,拿起账簿,一边看账簿,一边给朱襄和嬴小政打扇子驱赶蚊子。

屋内熏香的烟雾袅袅升起,屋内除了朱襄和嬴小政略大的呼吸声,就是雪翻书的声音。明明有声音,也显得十分静谧。

待烟雾弥漫,蚊虫不会再出现,雪放下扇子,看着良人和孩子的睡眼微笑。

与良人和孩子分别那些时日,雪时常孤单得睡不着。不过后来她也习惯了。

一旦白日有许多事可做,晚上就不会太思念在远方的家人。这就是良人常常对她说的,“雪,你该找些自己想做的事,不要把精力都放在我和政儿身上,这样才能过得开心”吧?

不过虽然她找到了想做的事,还是与良人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

她将账簿放好,也卧在朱襄和嬴小政身侧,与两人一同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襄以自己在宴请时睁着眼睛睡觉的强大天赋,让诸国使臣知道了他是一个遗世而独立,不能随意搭话的人。

连黄歇都有些为难,不知道要如何引起这位人间仙人的兴趣。若是朱襄没兴趣,他就不可能找到机会与朱襄结交。

他思来想去,找到了蔺贽帮忙。

蔺贽回到秦国后,没有立刻回咸阳。他为秦王柱办了些事后,才堪堪赶上葬礼的尾声。

之后,他也要同秦国百官一同送秦昭襄王下葬,暂时不离开咸阳了。

蔺贽回到咸阳后,黄歇立刻前来拜访,奉上重金,希望蔺贽能够帮他引荐。

此时朱襄正在蔺贽家中。

蔺贽开玩笑道:“你说这重金,我收还是不收?”

朱襄提醒:“你收受贿赂,小心被君上关牢里。”

蔺贽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只要分一半给君上,君上就不会罚我。”

子楚道:“见者有份,你不分我一半,我就以太子的身份上告你。”

蔺贽骂道:“屁,想都别想,别想从我手里抠出东西!你都当太子了,该你给我东西。你不贿赂我,我就去支持你的兄弟,你以为你当太子就稳了吗?”

子楚深呼吸:“朱襄,你听听蔺礼说的什么蠢话?这话传出去,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朱襄敷衍:“没事,祸害遗千年,我相信蔺礼一定能逢凶化吉。”

子楚道:“下次我不会和你一起来见蔺礼。我应该和蔡泽一起过来。”

蔺贽疑惑:“对了,蔡泽呢?他居然不出城一百里来迎接我这个挚友?难道他当了丞相之后,就骄傲了?”

朱襄道:“我和子楚都出宫了,你猜谁在宫里处理我们该做的文书?”

子楚干咳了一声:“我该做的事,回宫之后自会做。”

朱襄龇牙:“我好不容易推给蔡泽的事,回宫之后绝对不会做。”

子楚无语:“蔡泽多倒霉才会与你结识?”

朱襄道:“彼此彼此。”

蔺贽点头:“蔡泽多倒霉才会与你二人结识?”

子楚和朱襄异口同声道:“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蔺贽捋着自己刚修剪的美须:“我知道你们嫉妒我品行高洁,才华横溢。没关系,我心胸宽广,不和你们计较。”

蔺贽的老仆忍不住提醒:“主父,春申君还在外面等候。”

蔺贽露出恍然神色:“对哦,把他忘记了。话题转回来,你们说这个重金我收不收。”

朱襄道:“收,我拿五分之一。君上、夏同、蔡泽各拿五分之一。”

蔺贽露出肉疼的神色:“我就只得五分之一?朱襄你太狠了。谁说吕不韦是奸商?你才是真的奸商。”

子楚道:“若是吕不韦在这,恐怕这钱全部都会落入朱襄囊中。既然是拜见朱襄,朱襄不收点礼物怎么行?”

朱襄赞同:“对,你还得额外拿钱贿赂我,我才去见春申君,不然不见。”

蔺贽挥袖子驱赶朱襄:“去去去,那我不见了。”

朱襄笑道:“现在才说不见?晚了?走,子楚,我们去他库房里搬东西!”

子楚与朱襄一同起身,往蔺贽后院库房走去。

蔺贽对他们俩的背影破口大骂,骂完后对仆从说准备马车,他们盯上什么就给他们搬什么。

家仆哭笑不得。

子楚和朱襄离开后,蔺贽整理了一下衣衫,披散着头发出门迎接春申君。

他满脸愧疚:“我刚正在沐浴,让春申君久等了。”

春申君见蔺贽居然披散着头发,不疑有他:“不,是我冒昧来访,请蔺卿不要怪罪。”

这个时代的卿大夫都很重礼仪,特别是蔺贽还自称荀子弟子,在楚国经常与人讨论儒学,自然应该更加注重礼仪。

卿大夫见贵客,肯定会特意穿戴好衣冠以示尊重。蔺贽竟然披散着头发,恐怕是真的出来得很匆忙。

若是其他人,春申君可能以为受到了轻视。但蔺贽一直很懂礼知礼,他应该是怕自己等久了,所以来不及吧。

春申君这么想后,对蔺贽多了几分亲切。

蔺贽听了春申君的请求之后,苦笑道:“虽然我是朱襄的友人,但正因为是友人,我才不能无视他的意见,随意带人去拜见他。若我这么做,别说我的门槛会被人踏破,恐怕朱襄也烦不胜烦了。”

春申君心情低落:“也是……”

“不过春申君名声在外,或许朱襄也想见见春申君。”蔺贽话头一转。

春申君立刻道:“蔺卿能为我引荐?无论朱襄公是否愿意见我,我总要试一试。”

蔺贽道:“当然可以。只是朱襄现在住在宫城中,若想与六国使臣见面,恐怕先要过秦王这一关。”

蔺贽看向春申君身后礼物,道:“你这些礼物,我替你送给秦王,对秦王表明心意,你看如何?”

春申君脸色一僵:“见朱襄公,还得秦王同意?”

蔺贽露出了疲惫又痛苦的微笑:“朱襄对秦国的用处,春申君难道不知?现在六国使臣皆想接受朱襄指点,哪怕只言片语,可能都会让他们受益无穷。”

他没有多说,只背着手,对着咸阳宫仰头长叹,笑容苦涩极了。

春申君见蔺贽神情,立刻明白了蔺贽的言下之意。

朱襄看似是受宠,其实秦王让朱襄住进咸阳宫,是在软禁朱襄,隔绝朱襄和他国使臣。

春申君又想到朱襄在宫宴上落寞又空虚的神情,想起朱襄和魏国、赵国使臣只寥寥数语的对话,心里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