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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扫了眼名字,没作声,把剩下的分给了其他三名新同学。

周兮辞一向是不怎么听课的,但数学课除外,不仅因为林松媛是班主任,更多的是她每回考试,只有数学从来不扯后腿回回都能考及格。

她趴在桌上和简凡共用一张卷子,时不时抬眼往一组那边看,但隔得远却又看不太清,只能瞄个大概。

陈临戈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停过笔。

周兮辞的卷子几乎没写什么东西,除了选择题和填空题,其他题目上都没有写画的痕迹。

陈临戈跳过了这两项,从解答题开始做,九中的卷子难度不低,一节课加一个课休,他才写完所有的题目。

林松媛两节数学课看了陈临戈几次,等讲完卷子,走过去把他的卷子要了过去。

陈临戈把两道选修题也一并做了。

林松媛从头至尾看下来,总觉得他留在自己班里算得上是暴殄天物,晚自修的时候又跟他提了一句要不要转班的事情。

陈临戈态度很坚定:“林老师,我觉得在二十五班挺好的,我喜欢这样的氛围。”

“哎,不是老师八卦,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个成绩高考怎么会失利?”林松媛看着他:“你这也不像心态不好的人啊。”

“考前出了点意外,影响到了。”更多的细节,陈临戈没透露:“谢谢林老师的好意,我在这里真的没什么问题,我自己心里也有数。”

“行吧,难得来个好学生,我干嘛还要上赶着把人踢走。”林松媛笑了声:“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你不方便跟我说,就跟周兮辞说。”

“好的。”

陈临戈回到教室,下意识往后排看,后边的座位几乎全空着,体育生不参与晚修,全在操场奋力奔跑。

那里也是战场,也有一场难打的仗。

陈临戈翻出英语听力册。

广播里短暂的音乐结束,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道:“excuse me,can you tell me……”

试音结束,听力正式开始。

陈临戈垂眸盯著书页上的英文字母,几秒后,提笔勾了一个答案。

这里是他的战场。

未来与结果皆不可知,唯有全力厮杀。

……

三节自习课匆匆溜过。

陈临戈收拾好东西,走到一楼的时候收到周兮辞发来的消息,要他去车棚等她。

他自知躲不过,轻轻叹了声气。

周兮辞和熊力又换了车,陈临戈载着她往回骑,两人都各自沉默着,直到进了小区。

陈临戈在车棚前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呲”地一声。

晚风温凉,小区路灯一闪一闪的,衬得夜色愈发沉寂宁静。

周兮辞从后座跳下来,看着陈临戈将车停好,轻声道:“我今天问林姐了,她说你户籍和学籍都转回了溪城。”

陈临戈没法否认:“是。”

“那你的户籍现在……”周兮辞其实心里有答案了,只是她不愿相信。

“在红杏。”陈临戈顿了下,试图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我本来就是……”

他看着周兮辞逐渐红起来的眼眶,慢慢沉默下来。

怎么会没有什么呢?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庭,叫了十几年爸妈,哪怕是养只猫猫狗狗也会有感情。

现在说断就断,怎么会没有什么。

“这些都是蒋阿姨的意思?”周兮辞看着他,在他开口前又说了句:“陈临戈,你不要骗我。”

“不全是。”就算蒋玉雯不说,陈临戈也已经做了大学不留在沪市的准备,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蒋玉雯会做到这个地步。

陈临戈原先是想瞒着,可看着她的眼睛,他又说不出欺骗的话。

“凭什么啊?她凭什么这么对你?”周兮辞闷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她怎么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了。”

周兮辞记得小时候自己刚被周家领养,因为来到新环境不适应,周国成不得已将陈临戈接到周家。

那时候蒋玉雯因身体原因一直怀不上孩子,眼见着年纪大了,也动了领养一个孩子的心思。

陈建业的意思是他们工作都忙,养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还不如领养已经能说会走的陈临戈。

他们这样的家庭,家底都算不上丰厚,要个小孩也是为了将来老了有个能送终的人。

周兮辞那会还小,不懂被领养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以后又可以和哥哥不分开,也不再哭闹,学着叫周国成和徐慈英爸爸妈妈。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陈临戈本可以拒绝被领养,他记得自己的妈妈,记得自己的家在红杏,只是为了她,为了她的一声哥哥,他离开熟悉的环境,改了姓,叫蒋玉雯妈妈。

陈临戈刚来陈家时,蒋玉雯对他还是疼爱的,陈建业更是,只是后来机缘巧合下,蒋玉雯意外怀孕,在他五岁那年生下了陈临舞。

最初的时候,她说陈临舞年纪小,对她关心更多是应该的,再大一些,她又说陈临舞是妹妹,哥哥让着妹妹也是应该的。

陈临戈一直忍让,毫无怨言。

后来烟草厂倒闭,蒋玉雯竟动了将陈临戈送回红杏的念头,她在家里和徐慈英聊起这事,被周国成说了句没良心。

徐慈英也尴尬,毕竟陈临戈是因为他们家领养了周兮辞才被陈家动了心思领养的,如今他们又说退养,说句没良心都算轻的。

周兮辞是在蒋玉雯和陈建业的一次争吵中得知陈临戈要被退养的事。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陈临戈,气冲冲跑到陈家,抱起陈临戈的衣服和课本就往外走:“你们不想要哥哥,我要。”

她不懂,哥哥又不是玩具,为什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盛怒之下的陈建业赶忙将人拦住。

他抱起周兮辞,脸上已没了怒气:“小辞不生气,陈叔叔没说不要哥哥,哥哥是我家的小孩,现在是,以后一直都会是。”

“真的吗?”

“真的,叔叔跟你保证。”

陈建业是打心底里喜欢陈临戈,他知道蒋玉雯偏心,私下里也都尽量弥补着陈临戈,只是他没想到蒋玉雯竟会动了这样的心思。

他和蒋玉雯大吵了一架,甚至说到了要退养就离婚的话。

蒋玉雯妥协了,没再提过这样的话,还跟陈临戈道了歉。

后来随着陈临舞长大,她和丈夫南下经商不得已将两个孩子留给婆婆照顾,她慢慢对陈临戈又好了起来。

陈家搬去沪市那几年,周兮辞知道蒋玉雯不喜欢她和陈临戈联系,她就不和陈临戈联系,她只是希望陈临戈能过得开心些。

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替陈临戈难过。

也替自己的胆小和懦弱难过。

这几年,她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情绪像决堤的洪流,在周兮辞胸腔不停冲撞,强烈的窒息感将她裹挟,眼泪和呼吸都变得失控和急促。

“哥,对不起……”

她哽咽着,诉说自己的愧疚,说那些不该和遗憾:“我没有,没有不想……见你。”

“我也很想你……”

“我以为她会对你好,他们会对你好。”

这些年堆积的想念和愧疚,在一瞬将周兮辞击溃,她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敢想象这几年陈临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心口传来的尖锐痛意几乎将她溺毙在眼泪的潮湿中。

在强烈的窒息感之下,周兮辞忽然想起以前问过陈临戈为什么知道被退养也不生气。

陈临戈说自己没有爸爸妈妈,生气了没人哄。

她说,那以后我来哄你。

她明明都记得。

可她还是那么决绝的和他断了联系。

原来陈临戈从未丢下过周兮辞。

她才是丢下他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