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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摆手:“无事无事,你写信的事,我同意了,若说有错,错也该在我。”

刘基有些感动。虽然朱元璋在很多地方都不太像一个主公,但能为下属揽过,光凭这一点,朱元璋就已经胜过史书中大部分主公。

朱元璋接着道:“再说了,看久了伯温你算无遗策,偶尔看你出些无伤大雅的差错,也挺开心。哈哈哈哈,再说了,这结果不是很好吗?等告诉百室,百室肯定会开心了。最近他见到我扭头就走,除了公务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朱元璋很是心虚。虽说能者多劳,但他确实把李善长压榨得有些过火。

刘基脸一木,把心中的感动揉吧揉吧丢去喂狗。

他收回前言,朱元璋根本就不像个主公!

宋濂和徐达都笑得直不起腰,看足了刘基的笑话。

刘基郁闷极了。

徐达也就罢了,这就是个和主公一样喜欢看乐子的人。怎么连宋濂这个谦谦君子,感情表露也越来越外露?这是近墨者黑吗?

刘基因为过度生气,再加上在深秋顶着一头没干的长发站了太久,当晚就病了。

朱元璋心虚极了,这肯定不是他嘲笑刘基嘲笑得太过火的错吧?

……

季仁寿得到朱元璋的亲笔回信,愣了许久。

不是帝王之学,只是简简单单的老百姓之学?是这样吗?

朱元璋还将标儿的信摘抄了一段。原版他要自己收藏,用自己的狗爬字摘抄就不错了。

季仁寿看着陈标对朱元璋絮絮叨叨描述生活日常,那温馨眷念中透露着的聪慧和清醒,呆坐了许久。

之后,季仁寿拿了一个盆,点了一把火,将自己的书稿一张一张丢进火盆里。

季仁寿的夫人看到,十分心疼:“这是你大半生的心血,你这是做什么?”

季仁寿用烧火棍刨了刨火盆,让火堆烧得更旺:“既然无用,为何不烧?”

季仁寿的夫人急得团团转。

季仁寿失笑:“不过是半生虚妄,烧了便烧了,何须心疼?”

说罢,季仁寿似乎是烧火烧得太热,撒开衣袍,在深秋袒胸露腹,一边往火盆中继续撒书稿,一边笑着唱道:“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哈哈哈哈!”

季仁寿的夫人见季仁寿笑得癫狂,不由失语。

这时,陈标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然后哑然:“看见这有火光,吓坏我了!原来是季先生在烤火吗?”

已经能杵着拐杖行走的陈英一瘸一拐地跟上,焦急道:“标儿!着火了你该让其他人来灭火,而不是你自己往前冲!烧着你怎么办!”

陈标拍脑袋:“哦哦哦,对对对,我急糊涂了。季先生,我来给你送茄子。庄子刚收上来的,可新鲜,烤着吃也好吃。要不趁着火盆烤茄子?”

季仁寿笑道:“好啊。”

陈标道:“我去拿调料!”

说完,他又一溜烟的跑了,陈英根本追不上。

陈英无奈道:“季先生,标儿性子活泼,想一出是一出,得罪了。”

季仁寿笑着摇头:“不得罪,不得罪,能用无用之物,为标儿烤制一顿美味的昆仑紫瓜,也算对得起它耗费的纸墨了。”

陈标行动十分迅速。

他不仅带来了调料,还带来了新鲜的肉类、晒干的菌菇、卷好的豆制品,以及上好的果木炭。

有了季仁寿这个曾经经常讲学的大文人,应天小学的一些规章制度终于完善。陈标将应天小学的庶务交给了季仁寿,轻松不少。

陈标正想着要怎么报答季仁寿,但季仁寿是个高尚的文人,身外之物送过去都叫侮辱,让陈标颇为头疼。

现在陈标脑袋上灵光一闪。人生不过吃喝二字,吃喝可不算身外之物,他带着季仁寿吃好喝好,也算报答吧?

陈标弄烧烤,顺带叫上了朱升和朱异,希望朱先生和季先生的关系能“破冰”。

大家都住在同一屋檐下,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气氛突然尴尬,但陈标希望美味的烧烤能冲淡这些尴尬。

朱升和朱异空手前来,见季仁寿正在烧一大箱子书稿,不由沉默。

朱异正在心里抓耳挠腮时,朱升做到季仁寿身边,捡起一张书稿,道:“圣学岂是这么容易被改变?”

季仁寿道:“什么是圣学?引人向善就是圣学。圣人曰,因材施教。那圣学本来对于不同人,就该有不同的改变。”

朱升沉默,叹气道:“还是你舍得。”

人怎么能轻易舍弃自己追求了大半生的大道?这不悲哀吗?

季仁寿和朱升又在打机锋的时候,陈标正在调制烧烤料,没听见。

随着陈标在剖开的茄子上刷上肉酱,放在烧烤架子上烤出香味时,两位年老的文人没心情说什么理想信念了。

“真香!”季仁寿已经重新穿好衣袍,只是将衣袖挽起来,“标儿,你的厨艺居然如此好!”

陈标得意扬扬道:“论吃,我可不落人后。季先生,尝尝?”

陈英吩咐人将小矮桌搬来,每个人面前都有碗筷餐碟。季仁寿将肉酱茄子放在碟子上,用筷子夹起一丝浸透了肉汁的茄子肉。

茄子肉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和茄子的清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欲罢不能。

季仁寿连连称赞,很快就将半个茄子吃得一干二净。

很快,其他人也沉浸在美味的烧烤中,一边吃一边夸赞标儿是最年幼也最厉害的大厨。

陈标得意地挺起小胸脯。

烧烤除了吃,就要自己烤制才有趣。陈标教季仁寿、朱升等人如何烤制美味的食物,待食材用尽,众人吃得有些撑时,季仁寿那一箱子书稿也尽数烧光。

季仁寿的夫人接过陈标写的烧烤酱秘方,心里叹息。

罢了,丈夫都不心疼,她心疼什么?

用大半辈子的心血换了一顿美味佳肴,丈夫说值得,那就值得吧。

季仁寿之后安心在应天教书。

他这大半生虽清贫,但卖掉隐居地的一些家产之后,倒也能在应天城城郊买个小宅子。

不过陈标挽留季仁寿:“咱们应天小学的待遇可好,根据学生进步情况,老师还有奖励。你是副校长和代理校长,还有效益分成。先生何不多等一两年,在城中换个更大的房子?即便先生认为住在陈家不太方便,咱们应天小学可是有教职工宿舍的!”

陈标摆出应天小学的教职员工待遇后,还画大饼,什么医疗保险、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集资建房,统统拿了出来。

他拍着胸脯道:“谁说道德高尚的老师就一定要清贫?若好人必定清贫,贪婪的人才会富贵,如何引人向善?咱们小学给老师的福利,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就是一生安稳罢了!山甫先生可不要推辞!”

陈标见季仁寿似乎还在犹豫,又道:“圣人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子若不能让妻子不为柴米油盐操劳,不能让幼子吃饱穿暖,不能让父母老有所依,连身边人都亏待,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他们会对陌生人好?我反正不喜欢这样。先生可千万不要推辞!”

季仁寿叹气:“你都说到这份上,我怎可能推辞?”

陈标高兴地原地转了个圈,乐呵呵道:“我能说服山甫先生,一定也能说服允升先生,嘿嘿,我现在就去!”

季仁寿笑骂道:“你倒是先拿我练手。”

陈标做鬼脸:“山甫先生更随和,更好说话!”

说完,他不等季仁寿回答,转身跑掉。

陈英用拐杖砸了砸地,磨牙道:“标儿还问,为何棡儿如此多动老喜欢跑来跑去?他看看他自己!”

季仁寿满脸宠溺:“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动动才会长得更壮实。”

陈英无语。

他发现,无论是谁,和标儿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变得无比宠溺标儿。也幸亏标儿自制力强,否则肯定会被宠坏。

难道就没有一个严厉的人,可以管管标儿吗?

陈英认命地杵着拐杖继续追去。

季仁寿回到书房,将今日陈标的话又记录下来。

君子不执著于外物,是君子的操守。但若要引人向善,就该让善人过得更好,而不是宣扬善人凄苦一生。

闻道有先后。标儿年纪虽小,堪为吾师。

……

有了季仁寿帮忙,应天的秋收秋种庆典办得十分妥当。

季仁寿哭笑不得。他明明说自己只想当教书匠,结果还是被赶鸭子上架,为朱元璋做起事来。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刚来就能被委以重任。朱元璋麾下第一文臣李善长还写信感谢他,一点都不排斥他这个空降的人。

朱元璋麾下文人气氛真是……诡异?

他们一会儿勾心斗角,一会儿又温馨无比,可不是诡异?

百姓们乐过一阵后,开始重新为填饱肚子生存下去忙碌。

常遇春已经失去了回到前线的信心。他开始训练城里的朱家军、降兵、百姓如何守城,偶尔带兵出去剿匪,以锻炼身手。

就是让他头疼的是,他去山上剿匪,十有八、九对方闻风而降,纳头就拜,都愿意进战俘劳动改造营干活。

有几次,还是土匪小卒们砍了山大王的脑袋来纳头就拜,说等常将军等很久了。

常遇春自己就曾经是土匪,知道很多土匪都是走投无路,被迫上山。

但上山后,吃香喝辣,可比当普通老百姓强多了,能和他一样狠下心金盆洗手的人实在是少数。所以常遇春遇到土匪从来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