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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文忠走后,张家长子才喃喃道:“他肯定起疑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家老人冷静道:“邵元帅脾气直,又身带战场血煞之气,本好心想带陈标玩,却不小心吓哭了陈标而已,有什么如何是好?邵元帅可率先向朱元璋说明情况。”

邵荣皱眉:“那如何再带走陈标?”

张家老人道:“带不走就算了。还是之后的计划更重要。”

张家长子小声道:“今日不会打草惊蛇吗?”

张家老人摇头:“只是吓哭了一个孩子而已,邵元帅解释解释就行。难道邵元帅还能故意针对一小孩?便是他们询问陈标,陈标也只知道邵元帅先想请他吃饭,后要带他去玩,他不肯,邵元帅语气不好,他被吓哭。这不是好意吗?”

张家老夫人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张家老人皱眉:“妇道人家,问这么多干什么?回后院去!”

张家老夫人低着头,唯唯诺诺离开。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她不由攥紧了衣角。

邵荣听了张家老人的话,心里稍定。

“或许我可以用道歉的借口,接触陈国瑞?”邵荣道,“朱元璋把陈家的田分给庶民,用陈家的钱补贴军用,让陈家的酒楼负责流民。陈家辛辛苦苦行商,却什么都没积攒下来,生活完全不像个豪商。我就不信陈国瑞他心里一点都不怨!”

虽然外界都传闻,这些是陈家主动奉上。

但谁都不是傻子,当其他势力没有让商人“主动奉上”似的,谁不知道那些商人们的“主动奉上”是个什么意思?

张家老人道:“恐怕朱元璋不会让邵元帅你接触陈国瑞,但可以一试。”

邵荣点头。

只要朱元璋让他接触到陈国瑞,他就有信心说服陈国瑞一起行事!

谁会不怨恨让自己家财散尽的人?

……

“保儿哥,这个邵元帅和张家都很有问题。”离开张家,坐上回家的马车后,哭闹不止的陈标抬起头,眼角一滴泪都没有。

他就最初好不容易挤出了几滴眼泪,趴到李文忠怀里的时候,泪痕早没了。

李文忠仔细打量陈标,见陈标刚才只是干嚎,没有真的吓哭后,松了一口气:“发生了什么?”

陈标冷静道:“他先试图带我去吃饭,我拒绝后,他仍旧锲而不舍想要带我单独离开。这不符合常理。”

李文忠眉头紧皱。

陈标又道:“张家人也很不符合常理。我装作被邵元帅吓哭时,他们在旁一言不发,竟然没有打圆场。直到我准备离开,邵元帅找不到借口挽留我,张家人突然说要带我去后院整理仪容。”

李文忠立刻明白陈标的意思:“他们想带走你?!”

陈标道:“这是最坏的猜测。”

李文忠沉声道:“这的确是最坏的猜测。”

陈标就算再怎么神童,也不足以让邵荣这等地位的人窥伺。

陈标在邵荣眼中只有一个价值,那就是陈家嫡长子。

谁想抓走陈标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用陈标来逼迫陈家。

可邵荣是舅舅麾下资历最老、声望和地位都最高的将领。他为何要逼迫同是舅舅下属的陈家?

难道邵荣投奔其他势力,还能比在朱元璋麾下地位更高不成?

李文忠想起了谢再兴。

舅舅十分信任看重谢再兴,为朱文正定下谢再兴的女儿为妻,还试图撮合谢再兴另一个女儿嫁给徐达。

就算谢再兴不知道朱文正是舅舅亲侄子,但陈国瑞的亲侄子加舅舅义子的身份,也足以表明舅舅对谢再兴的看重。

更别说徐达是个什么身份。

谢再兴投奔张士诚,还能比在舅舅麾下更得重用?偏偏谢再兴就莫名其妙投了张士诚。

邵荣是第二个谢再兴吗?

陈标道:“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邵元帅地位和声望都极高,我们无法与他硬碰硬。回家后咱们立刻写信让爹小心,以免邵荣倒打一耙。保儿哥,等到晚上,你登门拜访邵元帅赔礼道歉。”

李文忠眼眸闪了闪,抿着嘴点头。

马车车厢中一阵寂静无声。

半晌,陈标道:“我想不明白,邵元帅为何会背叛朱大帅。朱大帅对他还不够好吗?还是他认为自己会功高盖主,所以不如率先干掉主公?”

陈标曾经多次试图隐晦策反自家亲爹,那是因为他知道朱元璋将来会变得非常残暴。

可其他人又不能看到未来。如今表现得十分仁德的朱元璋,哪看得出残暴的端倪?

再说,功高盖主有徐叔叔和李叔叔,哪轮得到邵荣?连他爹陈国瑞都轮不到!

李文忠激荡的心情已经平静,他淡淡道:“可能因为徐元帅和李公最初投奔的主公便是义父,而邵荣最先投奔的主公是郭子兴。”

陈标叹气:“这样啊。”

马车停下,陈标回到家,给陈国瑞写信说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提醒陈国瑞不要和邵荣起冲突。

他自己的感觉和判断不能作为邵荣试图叛主的证据。只要邵荣一日不公开举起叛旗,就仍旧是朱元璋麾下二把手,是濠州红巾军中资历最老的人之一。

陈标寄出信时,心中十分惆怅。

邵荣在军中声望极高。

郭子兴之后将士虽都是朱元璋招募,但在郭子兴最初起义时,也有人跟随。那群濠州红巾军老人,都以邵荣为主心骨。

而朱元璋纵容濠州红巾军的老人以邵荣为主心骨,让邵荣带领这群人征战,就说明朱元璋对邵荣是真的信任和看重。否则朱元璋有无数理由可以夺了邵荣兵权。

比如汤和在濠州红巾军的资历比邵荣还老,并且是邀请朱元璋进入濠州红巾军的人。汤和完全可以取代邵荣的地位。

朱元璋麾下又有无数优秀将领。邵荣能打的仗,其他将领也能打。若朱元璋忌惮邵荣,根本不会给邵荣立功的机会。

邵荣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陈标想不明白。他想,他只是多了现代人的眼界,多知道一些似是而非的历史。

论对人心的把控,他和这个时代的人站在同一起跑线,并不比任何成年人更优秀。

“如果邵荣反了,洪武皇帝肯定会很伤心。”陈标小声自言自语,“他杀的那么多功臣,有多少人是真的背叛了他?”

陈标一直以为,洪武皇帝杀功臣只是因为忌惮功臣,为继承人铺路。

现在他看到朱元璋种种捧出真心的举措,有些不确定了。

朱元璋是不是真的遭遇了多次背叛,最后看不清谁背叛了没背叛,干脆直接全杀了?

陈标摇摇头。无论朱元璋晚年的疯狂是什么原因,但朱元璋会发疯是事实。他还是做好出海找退路的准备吧。

……

朱元璋刚去安抚了常遇春。

常遇春满腹怨气想回前线当猛将,就差趴在地上抱着朱元璋大腿哭。朱元璋只好把常遇春带回应天,让常遇春先冷静冷静。

路上,他收到了陈标和李文忠的来信。

看完来信后,朱元璋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常遇春心头一梗,背不由挺直:“主公,应天出什么事了?!”

朱元璋没有回答。

常遇春也没有再问。

沉默了半晌,朱元璋才声音沙哑道:“我是不是……是不是对邵荣还不够好?”

常遇春倒吸一口气。

朱元璋这句问话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邵荣叛主!

常遇春立刻道:“主公!反复无常的小人到处都有,主公怎能从自身找原因?!请主公诛邵荣!”

朱元璋闭上眼,竟然忍不住垂泪:“我再想想。”

常遇春提高声音道:“主公对邵荣恩义深重,邵荣却背叛主公。即便主公不忍杀之,我等臣子岂能与如此不义之人共生?!我请替主公执刀!”

朱元璋仍旧静坐垂泪,并不言语。

常遇春不再催促,静静等候朱元璋做决定。

约过了一刻钟,朱元璋眼角的泪痕干了,他才睁开眼睛道:“我能容忍他背叛我,不诛杀他全家。但他不该打标儿的主意。”

常遇春大惊失色。

朱元璋已经收起了所有表情,道:“也该给你介绍标儿了。”

常遇春的嘴张张合合,半晌说不出话。

朱元璋没有理睬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常遇春。他再次闭目养神,只是双拳在袖中握紧。

今年是至正二十二年。

是年二月,婺州叛,处州叛;三月,洪都叛;七月,朱元璋最信任的将领之一邵荣泄露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