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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一个月之后一切又要重来,那么这一个月里积累的金钱和财富也就根本留不住了,还有什么接客的必要?

关起门来舒舒服服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但是有心嫖妓的男人们不愿意,两拨人吵着吵着竟然厮打起来,春华楼的龟公毕竟是经过训练的,此时此刻拿着棍子堵在门前,没有出头鸟敢靠近。

对骂则就更赢不了了,就算不提泼辣老练的李妈妈,光是春华楼里年纪大点的嬢嬢就不是好对付的,骂起人来句句专往下三路走。

这些嬢嬢很多都是年长色衰后的妓女,年纪大了以后,又无足够资财置房蓄女,就在妓院中充当女佣或管领婢女,服侍名妓,她们年轻时候见过的场面多了去了,因此并不像寻常女子一样羞涩内敛,对面的男人骂一句“婊子”,春华楼这边就能变着花地骂他们祖上是卖沟子的,把对面的男人骂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眼前的场景极为荒诞,几位阿婆辈的嬢嬢身上奇异地带着一股旺盛生命力,明香和齐乐远站在远处看了会儿,竟然看得跃跃欲试,想要掺和进去骂几句。

毕竟骂街也是人生的必修课。

成颖初混在人群了,举着弩,看对面的男人哪个不顺眼就给他来一下,她用的是气弹,看不见摸不着,伤害也不高,但是打在身上肯定是要疼上一阵的。

所有人都有事要忙,而且各忙各的,谁都不耽误。

……

院子里池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时不时看一眼始终站在小院门口的徐雁曲。

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在这里站了一天,池红想劝点什么,但是嘴笨,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说的,于是又默默地去干活。

她扫完了院子里的地,有去烧了水,做了饭,想着万一春娘回来了,就可以不用挨饿,立刻吃到饭了。

池红用瓢从桶里把水挖出来,准备煮稀饭,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轮回了,但确确实实记得这么件事:

李春昼一觉醒来,又要面对新的一次轮回,池红和红豆,还有其他人,已经全部把所有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明明昨天晚上大家还在月下一起喝酒打牌,说说笑笑,结果一睁眼,她们所有的感情和记忆又被清空了,恢复了对李春昼客套又生疏的态度。

这样的经历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李春昼面对着这一切,情绪忽然就崩溃了,她一把推开池红,哭着大喊道:“为什么又不记得我了?!讨厌死了!我讨厌你!讨厌你们!我再也不要跟你们一起玩了!”

然后就冲了出门,李折旋不会说话,只是闷不吭声地跟着跑出门。

那一天,池红记得自己是在秦明河桥洞下面找到她的。

当时已经傍晚了,李春昼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身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李折旋也学着她的模样坐在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注意他们。

但是池红一眼就看到他们了,两个小孩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李春昼的情绪看上去已经平静多了,但是看向池红时克制不住地抿了抿嘴,等池红走到身边,她才撇开头,别别扭扭地说:“我脚扭到了……背我回去。”

池红没有多说什么,很沉稳可靠地“嗯”了一声,把李春昼背到身上,沿着秦明河,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李折旋沉默地跟在两个人身边,橘红色的河水倒映着三人的倒影,平静无波地向前流淌着。

河水中的倒影与桶中的倒影一点点重合,池红记得那天回到春华楼时,李春昼已经在她背上睡着了,熟睡中的脸颊真是柔和乖巧到不像话。

……

现在想起这些事,池红低头笑了笑,莫名觉得很抱歉——那时候只有春娘一个人记得这些事,她肯定很寂寞。

红豆带着名娘,比齐乐远和明香先一步回来。

饭菜已经做好了,但是依旧没有等来李春昼。

齐乐远和明香在门口骂完人,心满意足回来以后,把从顾首辅那里听到的事告诉众人,也包括门前穿一身青衣,倚着树发呆的徐雁曲。

池红沉默片刻,目光拉长望了一眼橙黄色调的天色,夕阳西下,余辉映照着天空,给天空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斗篷。

她垂下视线说:“没关系,能回来就好,我们吃饭吧。”

齐乐远看向小院外站着的徐雁曲,清了清嗓子,说:“那个……雁哥儿……?是叫雁哥儿吧,要一起来吃点吗……?”

徐雁曲对一只鸡会说话的事诧异片刻,但是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毕竟轮回这么离谱的事都出现了,一只鸡会说话似乎也没什么……

在夕阳的余晖中,天空与云彩渐渐融为一体,仿佛整个天空都在轻轻泛起一层金黄色的霞光,徐雁曲身上也披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天鹅般优美纤长的脖颈垂下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些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嘴。

有了齐乐远抛出的话题,池红终于可以开口了:“徐公子,先坐下一起吃点吧……吃完饭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关于春娘的事。”

徐雁曲意外地看过来,似乎对于池红认识他的事很意外。

池红沉默地颔了颔首,平静地补充说:“春娘经常提起你。”

徐雁曲站在柳树下,忽然展颜笑了,喜悦溢于言表,真的很开心似的,轻轻问了一句:“是吗……?”

他走进来,有些腼腆地坐在了石桌旁,齐乐远也飞到凳子上,站着啄米饭吃,红豆跑去多拿了份餐具给徐雁曲,六个人的餐桌并不拥挤,但是已经算得上热闹。

随着太阳的西沉,天空的色彩由明亮的橙黄渐渐变成了深邃的暗黄,夜幕即将降临,天空中星星点点的浅蓝色渐渐显现,在这样的黄昏时刻,静谧的大地似乎被暖暖的余晖笼罩着。

徐雁曲吃着吃着,忽然感受到一股悲伤,从上一次轮回开始,李春昼就执着地要他活下去,当时为了让她开心,徐雁曲答应了。

所以尽管与她分开很痛苦,他依然强撑着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在跟她远隔千里的地方,靠对她的思念还有对重逢的期待,钓起自己活下去的欲望。

可如今李春昼不在了,他身体里原本紧悬着的那根筋就好像突然断了一样,再也没有了前进的方向和目的。

如果能彻底自暴自弃,放弃一切也还好,偏偏李春昼留下的朋友,李春昼留下的关系都还在。

以她为中心的那张网仍旧温和地包裹住了他,推着徐雁曲往前走。

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徐雁曲都必须要面对没有李春昼的事实,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这么想想,还真是……叫人难过。

……

红豆看着徐雁曲悲伤的侧脸,想了想,笨拙地开口安慰道:“那……那个,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我觉得其实春娘还挺喜欢你的。”

徐雁曲诧异地抬起头,感受到她的善意,客气又感激地笑了笑。

明香记得上次逃难时徐雁曲帮李妈妈照顾了很多人,于是更加肯定的说:“你都已经拿下丈母娘了,跟其他的男人起点不一样的。”

红豆也在一旁点点头,脸颊吃饭吃得鼓鼓的,一遍夹菜一边说:“春娘提起你时,总会笑。”

徐雁曲脸上柔和的笑意更加真切几分,带点不好意思似的低头笑起来。

他这样柔和敏感的性子,虽然没有被身边的男性理解接纳,却意外地被由女性组成的团体温和地包容了。

徐雁曲临走时,齐乐远还以一副大家长的口吻,煞有其事地叮嘱他常来玩。

另一边,谷夌凡坐在窗边发呆,上次轮回,以及十年里的事全部都想一场梦一般,偏偏河水漫过鼻腔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她伸出手,眼神疲惫地看着自己手上清晰的纹路,忽然情绪复杂地闭上了眼睛。

每到天色阴郁下来时,谷夌凡就总忍不住想起春娘,李春昼从小就很粘人,她记得那时春华楼还不像现在这样有钱,窗纱脏脏的,天气阴郁的时候,自己和春娘一起缩在薄薄的被褥中,单薄的被衾实在不够御寒,两个人胳膊碰着胳膊,小腿叠着小腿,体温也交织在一起,楼下有客人喝酒、打麻将的声音,李春昼就像一个小火炉一样,抱着很暖和。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谷夌凡真的很想很想留住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甚至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没有李春昼的日子,平静得一如往常,只是有些无聊。

楼里的姑娘们不用接客,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每日就是聚在一起打牌闲聊,到后来甚至发展到跳花绳,踢毽子。

明香照着这个时代的文字教红豆认字,她把记忆里的诗逐字逐句背出来,写给红豆看。

很奇怪,明明上学的时候最不耐烦的就是背这些东西,但是此时此刻,除了诗歌,明香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穿越千百年时间的隔阂,把她们这种不同时代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管外面春华楼的世界有多么纷乱,春华楼始终是一片风平浪静的祥和。

齐乐远往返于梨香院还有春华楼之间,跟徐雁曲之间的关系反倒越来越好了。

第一百二十二次轮回过去,第一百三十次轮回过去,第一百三十七次轮回过去……

转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李春昼始终没有出现,二皇子的身体一直在无意识里沉睡,剩下的玩家除了给顾首辅帮忙,就是聚在一起翻古籍,一起寻找关于时兽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