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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 北雁南飞。

凉风已经吹黄了远山上的枫叶,远眺之下,晨曦宛若照在金山上。

两王争储一事已经尘埃落定。

楚王被褫夺封号。贵妃降为嫔, 幽禁折香宫。

激烈的争斗从宫里传到宫外,百姓们唏嘘不已。

原以为楚王是什么德才兼备的贤君,没想到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 幸好被人及时揭穿。

否则让他成了储君,这天下还能安生么?

正值中秋佳节前,不少寻亲访友之人进出金陵城,又带来了秦地的消息。

秦州的水灾也是金陵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闻三县正在有条不紊地重建,灾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的消息, 这样的好消息值得举杯庆贺。

“还得太子出手, 你瞧, 这不就解决了么?!”

“可不是么,太子殿下虽然行事是有那么点……但你不犯错、不违《大旻律》,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可怕。”他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自己不去惹事, 也就不用担心事情会找上头来。

旁边有外地人听见他们聊得这么欢, 拿着酒壶、端起花生就挪了屁股过来,坐在空置的位置上。

“欸,你们说太子这样好, 当初陛下又为何要废了他?”

热心的金陵小民顿时你一言我一言起来。

有说是和皇帝政见不同,有说是被陈皇后陷害。

唯有位身穿灰旧长褂的读书人摇晃着脑袋,一副众醉他独醒的模样笑道:“年少成名的奇才多半会在赞誉中如坠烟海、迷踪失路, 而太子殿下身为储君, 地位稳固, 自幼就是众星捧月,哪知道外边的不容易啊。”

“方秀才不愧是秀才,讲的话就是让人听不懂。”旁边有憨人搔着脑袋,没听明白。

方秀才瞪了他一眼,拿手戳着自己的心口道:“我是说,是心是心,你没听过‘人惟患无志,有志无有不成者’①吗?心中若无志,难能不失意。”

憨人继续搔头,半懂不懂道:“那依你的意思,太子殿下现在是有志了?”

哒哒哒——

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从长街呼啸而过。

不少食客都探出头去看热闹。

“瞧着像是东宫的护卫,太子殿下这是又出城去了?”

虽然秦王李策还没正式册立受宝,但人已经在皇帝的授意下,搬回了东宫。

金陵城上下都对他改了口。

“是啊,听说太子已经忙了好多天,这朝廷上下风声鹤唳,有好些人当初趁着太子被废,不知道在背地里干了多少好事。这下好了,要被秋后算账了呗!”

“那他这会出城,该是要去找陈家的麻烦了吧?”

陈氏虽为太子的母族,可他们仗势欺人多年,凭着当年陈皇后和太子稳如泰山的地位,有恃无恐,专横跋扈。

金陵城近郊的良田沃土都给他们圈占了不少,让百姓们只敢怒不敢言。

方秀才饮了口刚酿好的秋稻酒,咂了一下嘴,笑道:“瞧啊,这志不就有了么?”

如今的太子殿下深知自己要做什么,意气风发,赢得赞誉无数。

秋意深浓,桂子飘香。

谷城驿站外边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桂树开满了金灿灿的小花,远远就闻到那股甜腻的香气。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木匠们在捶打着地基,重建谷城驿站。

叶驿丞颈上搭着一条白巾,正坐在驿站外边一根大圆木上,手里还端着一只粗瓦水碗,边看远山秋景,边小口饮着茶水,无比惬意。

这时路口出现了几匹马,他定睛一看,忍不住咧开了嘴,搁下碗就站起了身,眉开眼笑地大步迎上前,弯腰作揖行了个大礼。

“小人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福吉一乐,“叶大人今日心情很好嘛。”

余清窈骑在胭脂小马上,闻言也展眉一笑,“叶大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叶驿丞起身挺起胸膛,压不住那两个不断往上翘起嘴角,“嘿嘿,是啊是啊,朝廷不但给小人重新建驿站,还有赏了五十亩良田和一百两银子,足够给双亲养老和看病了。”

叶驿丞作为人证,检举有功,皇帝给了他封赏。原本想让他去别的地方当个小官,但叶驿丞却以家中父母老迈拒绝了,愿意继续守着谷城驿站。

有道是父母尚在,不宜远行。

更何况以他这样的性情,实在不适合进入官场当中。都这把岁数的人了,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想平安守着家人,安度此生。

“殿下和娘娘是去办事了?”叶驿丞见两人身后还跟了不少人马。

李策笑望了眼余清窈,回他道:“嗯,去处理了一些之前的事。”

他们去秦州的路上,遇到侵占吕家田地的陈家庄头闹事,此番就是去算旧账去了。

陈家听闻秦王居然复立为了太子,早已经吓破了胆。

所以放弃了负隅顽抗,认命地交田交钱,割肉保命。

远在齐州的齐王太后在太子复立之后,时至今日也没传出要回金陵的消息,可见太子复立也不代表陈皇后就能复宠,陈家再没有可以依仗的背景,又怎敢与太子殿下相争。

“太子贤德,天下有福了!”叶驿丞再次一揖,感慨道。

太子这才回到金陵城几日,就马不停蹄地到处除邪惩恶、与民除害,让人心安。

余清窈粲然一笑,转头看李策,柔柔喊了句:“殿下。”

无论多少次,听见有人夸李策,她总是比自己收到了赞扬更为高兴。

因为她的夫君就是天下最好的人!

李策被她的嗓音唤得心生涟漪。

微风吹动她耳边的玉坠子,她的小脸似是阳光照在初雪上一样莹白,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欣然自得的笑意。

虽无后话,可她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就在说,殿下殿下,叶大人在夸你。

李策忍不住伸手,轻轻蹭了下她的小脸,亦是扬起了唇角。

清凉的秋风从地上旋起了几朵金黄的小桂花,花香沾着马蹄,拂过了衣角,被捧上了天。

难熬的酷暑已过,就到了该结硕果的时节。

在谷城驿站待了一会,再回到金陵城已经是傍晚。

中秋将近,街道两边的店铺都重新布置了一番,有在门前挂上别致彩灯的,也有重新更换新望子的。

卖蔬果的铺子更是将好看的时令果子都整整齐齐码放在门前的簸箕上。

鲜艳的果子让人眼前一亮,心情更加愉悦。

李策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街上光线没有那么强,路上要不是匆匆赶着回家的行人,要不然就是准备收拾铺子的伙计。

他让福吉、福安带着几个人跟着,其余人先行回去。

“殿下想要在街上逛逛?”余清窈见李策这会就要抱她下马,一下猜出了他的用意。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吃那家的白玉糕吗,今日正好带你去瞧瞧那家铺子。”李策把她抱下马,又亲手帮她将护手皮套取下,交给身后福吉收起来,牵起她的手就往人群里走。

余清窈虽然心里欢喜,但是还是紧张地东张西望起来。

“可是……”

会不会被人看见了。

李策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慰道:“放心,只要我们小心些,不会惹人注意。”

“姑娘买花么?”

对面有一道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吸引了余清窈的注意。

她左右顾盼,从往来穿行的人群间隙里看见对面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脸上又惊又喜,连忙拽了拽李策的手,让他一同看去。

“殿下,你看……”

李策望了过去,只见在一家卖鲜花馅的饼子铺前,一名挽着袖子的少女笑吟吟地左右招揽着路过的客人,她的身边的罐子里都插着新鲜的切花,姹紫嫣红,甚是吸引人。

“她真来了金陵?”

余清窈用力点了点头。

“是啊!”

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正好这个时候福吉、福安拴好了马过来,余清窈转身就对福安招了招手。

福安冷不丁看见太子妃在叫自己,心里还有些纳闷。

因为福吉能说会道、惹人喜欢,所以余清窈和福吉更熟一些,有什么事也会先找福吉,若是福吉不在身边才会让他去做。

虽然惊奇,但是福安还是快步走上前,低声道:“娘娘,有何吩咐。”

余清窈双眸含笑,瞅了眼李策,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

她便清了清嗓子道:“福安,我想买些花带回去插,你去帮我到前面的花饼铺子买几只花回来,要花苞多、枝丫嫩的,颜色最好是各色都搭配着来一些。”

买花?

福安愣了愣,正想扭头去看福吉,只见福吉也是满头雾水,还十分委屈地问:“娘娘怎么不喊我去。”

余清窈连忙对他使了几个眼色,可福吉没能看懂。

“呃,那福吉就帮我去买点果脯吧,就是刚进城的那家,我看她家好似快要打烊了,你快些去吧!”

福吉‘啊’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只觉得太子妃好似没有想过要他去买什么果脯,只是想将他远远打发了再说。

福安和福吉在路口分开了,福安闻着鲜花馅饼子的香味,往人群里面慢慢挤。

这里围着大部分都是姑娘家,他也不好意思。

“啊呀,掌柜娘子真是大方,这么好的花卖这么便宜,那我得多多选上几支回去。”

“都是阿姜说的,这花儿今日不卖掉,明日就没有这么好的颜色咯,倒不如便宜卖咯,让大家屋子里添点颜色,看着心情也好。”花饼铺子的掌柜笑声爽朗。

掌柜如此大方好客,旁边围着的姑娘都来光顾她的生意,买花之余顺便还会买一打好吃又不腻的鲜花饼。

福安听了周围人‘你五枝我八枝‘,买得飞快,他心里突突直跳,害怕等自己挤到前面去时,花都给挑光了。

这下他不得不放下颜面,硬着头皮往里面挤,千辛万苦终于到头上了,都给热出了一身汗。

福安抬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扬起脸就道:“我想要……”

头簪银珠的卖花姑娘笑容满面地等着他说话,却见他忽然呆愣在当场,不由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总觉得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但又不肯定。

“……公子,您想买什么样的花?”

福安此刻哪还记得什么花不花的,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就变成了:“小小,你怎么在这里?”

石榴花枝从姜小小的手里掉了下去,她直直望向福安,鼻子一酸,眼睛里瞬间漫上了泪雾:“……你是、是世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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