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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辞睫毛微动,双臂绕在后面,飞快地给面具打结。面具隔绝了绝大多数触感,连牧云归的感官也变得钝钝的,视线中仿佛只有江少辞英挺的眉眼,高窄的鼻梁,抿着嘴,略带些冷感的脸。

然而他的眼神冷静又认真,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仿佛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她系面具。

牧云归眨眨眼,慢慢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前面有人。”江少辞说完,修长的手指已经系好带子。巡逻的士兵逐渐走近,江少辞不慌不忙,极其自然地从摊子上抽了一个面具,覆在自己脸上。

巡逻士兵就在身后,而江少辞气定神闲站在摊子边挑选,仿佛没找到中意的,才付了账,拉着牧云归,和那些人擦肩而过。

牧云归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肩膀都僵住了。江少辞走到巡逻士兵背后,立刻换了一条道路,在巷道中左右穿插,神奇般绕开所有人,离开包围圈。

走远后牧云归才敢回头张望,她发现那些人没有察觉,长长松了一口气。江少辞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问:“接下来你还想去哪儿?”

惊险迭生,他看起来却毫不紧张,竟然还有心思逛街。牧云归瞥了他一眼,心道心理素质真好,不愧是能干出用真名在仇敌门派入学的人。

不过牧云归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一个地方:“我想去曾经的牧家看看。”

言家的年志很详细,上面记录了牧野原本的住所。牧云归本来预料那套房子很可能已经转卖出去了,然而去时,房子竟然还在。

常年不住人的房子,门庭冷落,灰尘满地,牧云归站在墙外看了看,十分惊讶:“这套房子是牧野妻子在世时他们一家居住的地方,少说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一千年足够木头腐化成灰,没想到,这个小院维护的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江少辞看着空荡荡的墙,说:“难得来一趟,进去看看好了。”

牧云归叹气:“我们没钥匙,恐怕进不去。”

江少辞伸手,接近到某一个距离时,墙壁外忽然弹起禁制。牧云归看到熟悉的光,惊讶地瞪大眼睛。

和江少辞猜测的一样,他收回手,说:“这是你母亲设置的禁制,和你们家的应该差不多。你来试试。”

牧云归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座小院子坐落于贫民区,却能安然存在这么久了。并非幸运,而是牧笳精心照料。后来牧笳失踪,慕策看在这里有牧笳亲手设置的禁制份上,也将其保留下来。

牧云归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很熟悉母亲的手笔,没试几次,她就解开了禁制。两人推门走入小院,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平民住宅,正面三间房子,窗户上打着补丁,两边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厢房,倒座房放置着杂物。地上久无人扫,积着厚厚的雪,踩下去时嘎吱作响。

江少辞看到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杂草的时候就猜到有人在维护这个院子,进来后果然,这里虽然没人住,但定期有人清扫,所以还算干净。

牧云归进屋,屋里十分简陋,家徒四壁,远不及言家华丽气派,但牧云归却看到很多生活化的东西。她走到一个木框旁边,看到了拨浪鼓、皮影、木马等小玩具。

牧云归拿起拨浪鼓,试着转了转。鼓声闷闷的,已不复清脆,可是从打磨得十分平整的手柄上,依然能看出当年父母给孩子做玩具时的用心。牧云归放下东西,长长叹了口气。

母亲将这个宅子收回自己手中,还花大功夫把玩具收集起来,是不是想弥补自己童年的缺失?牧笳出生在言家,从小跟在言瑶身边,过着人人羡慕的副小姐生活。她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父母的爱。

她看到牧野夫妇亲手为牧薇制作的玩具,应当很羡慕的吧?所以后来到了天绝岛,即便牧笳重病缠身,依然坚持亲自教导牧云归,连牧云归的书本、玩具,也大多数亲手制作。

牧云归翻看东西时,江少辞就站在门口,静静等着她。牧云归轻轻摇着拨浪鼓,问:“你小时候玩过这些吗?”

江少辞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为什么?”

江少辞靠在门框上,说:“我六岁就被昆仑宗选中,拜入仙门学艺。我的父母得名又得利,早已不需要我。我永远不回去,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你回去过吗?”

过了很久,门口才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回去过。”

牧云归轻手轻脚放下拨浪鼓,将玩具按照原位放好。她走到门边,看着白茫茫的天空,问:“接下来去哪儿?”

江少辞看向牧云归眼睛,说:“你最近睡眠不足,困了就安心睡一会吧。”

牧云归犹豫了一瞬:“我们不告而别这么久,他们会不会误会?”

“该误会早就误会了。”江少辞不在意嗤道,“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他们都不重要。累了就休息一会吧,难得清净,下次再想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

牧云归很快被说服,去里间找床。这里常年有人清扫,掐个除尘诀、除潮诀后,就能正常住人了。

至于他们的行李,向来都是随身带的。牧云归从储物项链中拿出烘干的被褥,江少辞一边拽着被角,一边后悔:“应该把长福带来的,这种粗活明明是它的。”

好事轮不到长福,一有粗活就想起人家来了。牧云归很快将床铺打理好,江少辞等她睡好后,去另一间屋子修炼。

江少辞来北境后,好消息莫过于老对头死了,坏消息却是老对头儿子的修为竟然超过了他。江少辞极其不爽,最近修炼十分勤勉。佛叶莲还有半年才开,看慕策的架势,估计想借这段时间让牧云归熟悉宫廷生活,最后顺理成章留在北境。

江少辞不在意,反正慕策又做不了牧云归的主,是走是留,慕策说了算吗?正好江少辞也需要一个地方苟着,他活着不是秘密,殷城坍塌那么大的动静,必然惊动他那些老朋友了。现在恐怕全修仙界都在通缉他,江少辞多少还是惜命的,以他现在的实力,莫说宁清离,怕是连桓致远都打不过。

他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提高修为,北境这种鸟不拉屎、与世隔绝的地方刚好。

牧云归需要换功法,早日走上正轨,江少辞也需要积攒实力。除了北境,恐怕再没人有能力,也有胆量,同时收留他们两人了。

江少辞才修炼没一会,外面就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放下手,烦躁地挑了挑眉:“真没意思。”

在帝御城里面,慕策不至于真的失去牧云归和江少辞的动向。江少辞本以为慕策能忍一会,结果,这么快他就沉不住气了。

江少辞推门出来,无声地合上门。慕策站在院子中,冷冷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容忍江少辞留在言家就已经是慕策的底线了,结果,江少辞还敢挟持牧云归逃学?慕策怒形于色,念在牧云归还在,勉力压低声音。

江少辞看慕策同样不顺眼极了,谢天谢地,如今北境的当家人不再是慕景,面对面好歹没那么尴尬。要不然,江少辞真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动手。

江少辞说:“她是一个人,而不是你实现自己构想的工具。你把她的课程安排得那么紧,真是为了她好吗?”

慕策冷冰冰勾了下唇角,讽道:“去掉剑法,就刚刚好了。”

“愚蠢。”江少辞针锋相对,冷冷道,“剑法才真正能让她保护自己。你们的功法确实逃跑快,但你打算这一辈子都让她当逃兵吗?”

这句话无疑在暗讽慕景,慕策寒着脸抬手,重重一掌击向江少辞。江少辞要是闪开,这一章势必会落到后面房屋上,到时候房屋倒塌,牧云归就被吵醒了。

江少辞没躲,抬手接住这一招。黑色的魔气骤然爆发,挡住对面那道蓝色冷光。蓝色的法力纯正霸道,光芒远胜魔气,如一支长驱直入的正规军,而魔气像是游兵散将,虽然势单力薄,但它无处不在地缠着寒光,慢慢吞食,竟然也让强势的蓝色法力无法前进一步。

双方僵持片刻,轰然消散。慕策看着江少辞,唇边挂上冷笑:“江子谕,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