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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

崔海青带着人摆好晚膳后,来赵峋面前劝了一次,见皇上还是面沉如水的批折子,他便没敢再劝。

眼看着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皇上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崔海青不由犯了愁。

往日里还能用熙昭仪的名义劝一劝,如今皇上这怒气正是由熙昭仪而起,他左右为难,只能候在一旁。

“琢玉宫今日的晚膳是何处送去的?”赵峋笔下没停,似是随口问道。

见皇上心中仍是记挂着熙昭仪,崔海青忙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找了专人去御膳房盯着做的。”

赵峋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崔海青咬着牙劝道:“皇上,晚膳已经摆好。”

“朕不吃,撤了。”赵峋头也不抬,撂下笔,翻过了一页书。

皇上看似平静,崔海青却知道这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差从琢玉宫查到证物,皇上这怒火才会发出来。

他答应着退下,心中暗暗期盼熙昭仪并没有真的胡乱吃药。

眼看时辰钟已经指向了亥时,崔海青想着要不要送些宵夜过去,只见皇上派去琢玉宫查证的人已经回来了。

“皇上,这是在凝汐阁发现的。”只见一个梨花木的雕花匣子被端了上来,里面放着一枚锦袋,打开后是用油纸包好的香料。

闻到淡淡的香味传来,不用来人开口,崔海青已经能猜到这是什么。

正是皇上曾赏给熙昭仪的香料,当时里面掺了些避子的药物。

这些本该都被清理掉了,可竟又被发现了凝汐阁,原先熙昭仪住的地方。

难道做这件事的人真的是熙昭仪?

崔海青如同被猫爪子挠心一般,不安的望向赵峋。

只见皇上霍然起身,冷冷的道:“带上,去琢玉宫。”

***

直到夜深人静时,偏殿中仍有人忙碌着。

阿妧在寝殿中由茉香和朱蕊服侍着梳洗更衣后,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竟会出手替她料理想对她下手的人,亲自去解决那些算计。

自己低估了皇上对孩子的期待。

还不等她多想,忽然一阵疼痛袭来,阿妧将手覆在了小腹上。

从她上次“小产”后,每次来癸水竟比之前每一次都疼,想来是对她作践自己身子的报应。

阿妧强忍着疼痛,听着外面动静一直没断。

她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在被子下面。

突然,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

是赵峋来了。

阿妧忙强撑着精神坐起来,脸色煞白的让朱蕊赶快拿了外衣给她披上。

“娘娘,您还是回床上罢——”朱蕊见她站不稳,脸色又难看,忙小声劝道:“您身子不好。”

阿妧摇了摇头,趁机低声又叮嘱了一遍让她记住自己的话,这才往外走。

只是不等她离开寝殿,赵峋已经带着满身深冬的寒气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阿妧这次行了蹲身的大礼,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退下。”赵峋没理会她,先将人都清理出去。

阿妧顺势跪在了地上。

只见赵峋拿出梨花木的匣子,丢到了地上。

里面的锦袋被人打开过,只见那些香料散落在地上,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间。

“解释。”赵峋俯身捏紧阿妧的下颌,目光锐利冰冷。“告诉朕,这跟你无关。”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阿妧虽是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赵峋时,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完全坦然。

“皇上,这是妾身私自留下的。”她被迫抬起头,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搪塞的话,却还是据实相告。“妾身,近来确实用过。”

赵峋冷笑一声,眼睛骤瞪,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熙昭仪,你竟敢骗朕?”他的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像是敲在阿妧心上。

阿妧喉头发涩,说不出反驳的话。

“熙昭仪,朕的宠爱是不是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赵峋见她痛快认下,却愈发愤怒。“你倒是坦诚,连谎话都不屑于说一句,当真以为朕不会动你?”

赵峋一时间不知该恨她骗他,还是恨她不肯继续编些甜言蜜语抵死不承认。

阿妧被他捏得很痛,加上她本就肚子疼,如今又穿得单薄跪在地上,更是加剧了痛苦。

可面对赵峋的盛怒,她只能咬牙道:“妾身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是胆大包天!”赵峋骤然松开了手,居高临下的望着阿妧。“你的同案犯是谁?隗秋平还是那个叫朱蕊的宫女?”

“朕竟不知道,熙昭仪好大的本事,短短时日内就能收买人心!”

阿妧听到他提起两人,顿时慌了神。

“皇上,是妾身一人的错。先前妾身从皇后口中得知避子药的成分,便记在了心中。”阿妧脸色苍白,哀求道:“是妾身的错,皇上您向来英明,还请不要牵连无辜。”

赵峋的神色变得冷硬阴鸷,他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阿妧,冷酷的道:“原来旁人在熙昭仪心中的地位,比朕的感受更重要。”

亏得他还用心斟酌着给她晋位的封号,怕她误会察觉,怕她会难过——

她小产之后,他怕她伤心,尽量多陪着她,还想方设法带她出宫,想方设法开解沉浸在悲伤中的她。

后宫中不止是贤妃想对她动手,还有些别的算计,都被他挡在了琢玉宫之外。

原来,她并不想生下他的孩子,那她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和倾慕,都是真的吗?

这个认知让赵峋几乎失去理智。

“皇上,请您听妾身的解释!”阿妧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忙咬牙道:“皇上,妾身并非不想替您诞育皇嗣。只是,妾身害怕!”

赵峋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熙昭仪害怕什么?”他冷笑一声,道:“朕已经许诺帮你脱离太后,日后封你为妃,自然能亲自抚养孩子。朕对你已经足够纵容宠爱,难道你害怕的是朕的宠爱?”

阿妧仰起头,杏眸中闪着点点泪光。

“是,妾身承认自己太过懦弱自私。”她强撑着跪直了身子,艰难的道:“妾身害怕您的宠爱不能长久,害怕会招人嫉妒。”

“妾身更害怕经历贵太妃的心碎,在见过端王侧妃生产的惨烈,妾身又害怕自己会死在生产中——”

这些话半真半假,阿妧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妾身纵然能说出许多搪塞的话,可皇上待妾身这样的好,妾身不想骗您。”阿妧是在疼得厉害,索性俯身跪趴在地上。“妾身辜负您的信任,可妾身待您的心意,却是从没变过的!”

她仍想做最后的努力,让赵峋对她的恨意少一些。

其实,这些话也是她想说的,她对着赵峋是有些愧疚的。

“皇上,若您厌恶妾身的话,也请先别赶妾身走。”阿妧见赵峋没有接话,撑着身子抬起头来,神色憔悴的道:“太后娘娘让妾身到您身边来,定是存了什么目的,妾身愿为您所用。”

这是她最后赌一次。

哪怕皇上真的对她恼怒,也会看在她还有些利用价值的份上,宽恕她这次。

可她没想到,赵峋的脸色竟又难看了两分。

他霍然起身,在她耳畔寒声道:“阿妧,你看错了朕待你的心。”

说完,赵峋竟起身离开。

阿妧茫然的起身,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踉跄着追了出去。

赵峋身高腿长,在盛怒之下,自然走得快。

阿妧本就身子不适,只穿着在殿内的轻软鞋子,追他着实艰难。

“皇上,皇上——”阿妧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时也没人敢拦她,她只想追上赵峋,不能让他误会更深。

还没出殿门,阿妧的两只鞋子已经不知在何时遗失。

朱蕊捧着大氅追了出来,只见阿妧双腿一软,踩空了最后一级台阶,跌到了地上。

“娘娘——”

宫人们慌忙围了过去,赵峋听到声音,脚步为之一顿。

阿妧被扶了起来,却不肯回去,仍旧朝着赵峋的身影追了过去。

“皇上,您,您先别走——”她赤足踩在地上,也忘记了冷和疼,朱蕊和茉香竟都没追上她。

终于,赵峋停下了脚步。

阿妧心中一松,才要迈步继续上前时,却发现自己身上实在没力气,没再能发出声音,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幸而朱蕊和茉香两人接住了她,两人搀着阿妧,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还不将熙昭仪扶进去。”赵峋没有近前,面无表情的道。

正是因为他先前数次心软,太过轻信她,才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说来竟可笑,他竟对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动了心。

阿妧有许多话想说,可她此时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望着赵峋果决离开的背影,阿妧忽然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琢玉宫外。

赵峋坐在銮舆中,并没有让人离开。

夜里的风越刮越紧,皇上出门时来得急,连大氅都没穿。纵然皇上身体强健,在寒风中久了,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崔海青左右为难,听到桂兴来说熙昭仪昏过去了,他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道:“快些去太医院请太医,娘娘本就身子虚弱又受了寒,这可怎么是好——”

话音未落,只见赵峋猛地掀开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