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我在 “不是每一条铁轨都在终点,可我……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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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大夫人柳氏与定远公的手下约在了茶肆相见,也并非毫无准备,去之前柳氏先令人将茶肆上下查了个清楚,这家茶肆从前的店家去了长安讨生活将店转给了胡家的旁支子弟,那胡家的旁支早些年纨绔之名传遍坊间,胡家家主对他冷了心由得他落魄下去,这三四年间却突然上进起来,做了个六品的小官,又置办了不小的家业。
细细听完,柳氏的心中便知道这胡家的旁支只怕与北疆搭上了线。
从定远公占了长安之后,哪怕她在长安连剿十几个世家在长安的家业,又杀了个鲜血铺地,在洛阳的世家也都想方设法私底下找门路与北面有些联络,不提陈、裴两家,连于崇都动作不断,今年年初私下将自家子弟派去往定远军所占的徐州为官。
天色将变,尺蠖亦在苟且,偏偏只有郑裘像是被剁了头一般为了逢迎姜清玄接连上奏本参定远公。
姜清玄就算把定远公往死里参,他也还是定远公的外祖,郑裘怎么不想想在定远公眼里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在心里痛骂了郑裘一顿,柳氏越发觉得自己着实该走了,郑裘眼见是要跟这日渐颓败的洛阳同生共死,她……却不必如此,就如眼前迷雾散去,才察觉自己不必一条路走到死。
见面那日柳氏穿着绀色罗裙下了马车,头上还戴着防风的幕篱。
打发了侍女们去采买些南边来的桂花皂过半个时辰再回来,柳氏在茶肆一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不加香料的淡茶。
听说定远公不耐烦喝煮茶,洛阳也是已经淡茶风靡。
不多时,一位穿着桃红罗裙的年轻女子坐在了柳氏的对面。
“娘子,云州锦布的价又高了。”
听那女子这么说,柳氏松开攥着袖角的手指,轻声道:“买锦布的人越来越多了,我想买二十卷做冬衣,不知近日棉花又作价几何?”
那女子笑了笑,将一块铜牌放在了桌上:“柳娘子,我是定远军一部在洛阳的管事,您有何想知的尽可问我。”
柳氏的指尖在袖中蹭了一下,这位当年才名满洛阳的郑家大夫人心中突然有些忐忑。
当年祖父问她要不要嫁到郑家,她也未曾如此,她是柳家最好的女儿,自然是要嫁到大梁最好的世家,那时心中只有笃定。
如今想来是可笑。
眼前这条路是她近五十年人生中从未想过的前路,高傲了这许多年,她看看面前年轻的女子又低下了头,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并非哪家的女儿、哪家的夫人,没有祖父、没有阿父、没有郎君……
仿佛是生来第一次。
那从前的高傲又是什么?
“我去北疆,会给我什么官职?”
问出口的一瞬间,柳氏心中猛地一松。
女子道:“识字之人去了北疆都要先做三月到一年的文书再调往他处。”
“北疆的科举,女子真的也可参加?”
“那是自然。”女子笑看着柳氏的双眼,“北疆如今的大学政崔瑶柳娘子定是知道的,她是北疆第一次科举的第三名,北疆第一位状元元妇德是大儒元正道之女,你女儿也考了北疆的算学满分才是会在数年间做到白山都护府长史,白山就是大梁俗称东北之地。”
柳氏点了点头。
“明年还有科举,柳娘子若是心动,今年去了北疆明年就可考试,若得名次必有重用。”说话时,女子抬手倒了一盏茶。
柳氏一边动心一边皱了下眉头,这名女子看样貌言谈可知是懂礼之人,怎倒茶的样子竟不好看?
抬手拎着水壶倒茶的自然是一直带着纨绔气的卫瑾瑜,柳氏戴着幕篱,卫瑾瑜只隐约可见其神态,见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茶盏。
“你这般倒茶……”柳氏叹了一口气,还是说道,“想来娘子你在洛阳也是要掩藏踪迹,在洛阳身穿罗裙脚踩绣鞋的女子可不会这般倒茶。”
卫瑾瑜笑了一声,放下茶盏重整姿势又倒了一杯茶放在柳氏面前:
“这般可对?多谢柳娘子提点,我随性惯了,举止多有不当之处,以后定当小心。”
刚说完柳氏就有两分后悔,见这女子依自己之言换了动作,心中又有些难言之意。
她一身傲气早在郑裘带着两个妓子在自己面前招摇而过之时就名存实亡,郑裘不肯理她,郑家家仆从侍女听候她差遣不过是身份所限,心中也知道她不得郎君欢心。两个儿子对自己的叮嘱多是阴奉阳违,也不放心心上。仅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去了北疆又变了一副样子,收到信看女儿满纸写的都是什么开荒、什么调粮、什么修铁轨走车,柳氏也不愿在给女儿的信中写这些琐碎心事。
眼前的女子言行有矩,头上珠钗虽然简单也价值不菲,身上又有什么管事的官职,这样的人听了自己的话并未生气,反倒笑着照做了。
顿觉心中有无限过往看不见的委屈在心中翻滚,柳氏笑了一声:
“我还有一问,我若是在洛阳立下大功,到了北疆可能否有个高些的职位?”
肩膀松下来,柳氏有些赧然:
“我女儿是白山都护府长史,依照大梁官制已经是正五品上,我年纪不小,科举想来无望,只想多点功劳能不给女儿坠了名声。”
卫瑾瑜看着柳氏,轻轻挑了下眉头:
“柳娘子想立什么功劳?”
……
回了府中,柳氏换了一身衣裳走进院中。
院子里菊花的花期所剩不多,晚开的紫色菊花也花瓣大开,郑裘的祖父俭省持重郑家在洛阳原本并无府邸,这郑家的宅院还是申家败落之后郑裘的阿父想方设法从官署买来的,从前的主人是申荣的亲信。
这院中原本有几株极好的牡丹,柳氏小心侍弄,又分了几株送回了柳家给祖父做寿礼,结果定远公一刀劈下了郑裘头上的花,郑裘就将家中上下的牡丹全毁了。
在定远公面前软弱无力,回了家却能对花树痛下杀手。
这就是她寄予厚望的夫君。
这就是她费尽心血竭力操持的家。
这就是她视之为依仗、荣耀、传世之宝,愿以一生去维护的郑家。
二十七年。
“我记得前年三涂山传信来说老宅失修……后来如何了?”
在柳氏身旁站着的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头上戴着一根扁方金簪,身上穿着绀青色衣裙,衣服乍一看与柳氏身边大些的侍女仿佛,料子却是绸的,风一起便格外显出不同。
“娘子,郎君拨了给三房的四郎君五百贯让他去主持修整之事,想来是修好了。”
柳氏看着菊花,竟笑了:“哪里那么容易修好?只怕不仅没修好,三房的人日日喝酒饮宴还引了老鼠去了老宅,又将老宅的地给刨了大半。”
三涂山距离河南府一百六十余里,山上有一别院,当年郑裘那当吏部尚书的祖父郑劝正是在这里苦读五年,一下山便以才学扬名,选官为上上,一路官运亨通,在吏部尚书任上致仕,又将这院子作晚年清修之地。自那之后郑家上上下下便将此地作郑家的福地,郑裘的阿父虽然为人平平,在这种事可称是至孝,服丧都是去那山上,三年下来里里外外将一原本就精雅的木舍改成了一四进大院随山势绵延。
长安的郑府成了回不去的旧地,郑裘当家之后就将郑氏在长安的宗祠迁到了三涂山,又安排了两家旁支照看。
柳氏却知道所谓宗祠不过是因为郑裘父子看中了山上风景极好,又无人管制罢了,前几年郑裘得势之时曾带三百仆从和亲近世家子弟一起上了三涂山,又请了数百妓子,说要学谢公携妓同游,结果被杜晓一封奏疏告到了圣后面前,圣后下旨令郑裘闭门思过三个月,等郑裘再回朝堂,便无人再认他这个尚书侍郎了。
“不仅没修好,宗祠还塌了。如此,才好。”
听见柳氏的吩咐,那妇人见柳氏看向自己,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大娘子,此事……”
“三五日内让你家男人将此事做好。”
妇人低着头道:“是,娘子。”
转头看着那妇人走远,柳氏叹了口气。
阿棋是她出嫁时阿娘指给自己的管家娘子,那时的阿棋孩子刚过四岁,一家三口随着她从柳家到了郑家。
阿棋之前给她做过内宅管事,可惜生孩子时大出血,勉强保住了命府里的差事也做不得了,柳氏便让阿棋去了自己嫁妆庄子上养病,还将她的郎君也调去做了管事。
这些年来柳氏的手段越来越多,渐渐缺了人手,便将一些事交给了阿棋去做。
如今也是如此,她要从郑家脱身少不了里面外面有人帮她。
等阿棋回来,她仍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些菊花。
“大娘子,风有些凉了……”
“阿棋,你还记得我从前在家最喜欢透索,自嫁进来我便再没玩过了。”
阿棋在一旁软声道:“大娘子透索玩得极好,老太爷最喜欢看大娘子跳透索,曾说过大娘子书读得好也该让自己更开怀些。”
柳氏低下头,勉强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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