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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惊蛰,你愣神什么呢?”

谷生捅了捅惊蛰,好奇地打量着他。

今儿洒扫时,他眼睁睁看着惊蛰走神了好几次,现在又差点掉进荷花池里,得亏被他拉住。

这荷花池,前些时候刚死过人。

许多人觉得晦气,就连洒扫的时候,都不愿意往这边来。惊蛰和谷生接下来的活计,就被安排到了这里,云奎和另一个内侍慧平,亦是一队。

在谷生看来,惊蛰的运道是有点差。

之前分明被黄家小姐看中,跟在身边伺候了大半个月,就差最后一哆嗦就能飞黄腾达,成为钟粹宫的太监,领上三等,或者二等的差事。

这可远比他们现在还要在直殿司苦熬,等待年底的考核要好上太多。

考核还不知道那不能过,他今年可是十九了!

惊蛰更不用说,都二十,这可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能去了钟粹宫,自然不必思考这些麻烦。

可偏偏这节骨眼上,惊蛰却病得躺了好几天,连点卯都去不了,最终和这富贵失之交臂。

这际遇,纵然是之前有点嫉妒惊蛰的谷生,都不由感慨,想起自己这些年也是怀才不遇,到底平复了心情,对回来的惊蛰,态度也很是不错。

许是受到这打击,惊蛰这几日干活,总是频频走神。

这不难理解。

然,为何扫着扫着,还会突然怪笑起来?

这可就奇了怪了!

难道已经得了失心疯吗?

惊蛰咳嗽了一声,攥着扫帚摇了摇头:“这几日受了些打击,多亏谷生一直从旁协助,我会尽快调整自己,不叫你为难。”

谷生爽朗地笑起来:“帮什么?只是叫你几句,就是帮忙了?你好歹和云奎那样,指着别人做事,那才得道谢呢。”

云奎远远听到谷生埋汰他,不满地说道:“我说谷生,我何时请你们帮忙没给酬劳了?”

“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谷生笑嘻嘻地拱手。

云奎的脾气大大咧咧,长得高大,有时动作起来就很粗鲁,不过为人不坏,也很好说话,不然不会被分派来扫荷花池。

据说他是某个掌事的徒弟,通过考核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有时有事,或是躲懒,他会找人帮忙。

他也舍得花钱,从不会叫人白干。所以赚了钱,这些人也不会乱说什么,倒是和云奎一直称兄道弟。

好不容易这片地区清扫完了,这几人将工具提起,就往回走。

天雾蒙蒙地亮着,也没什么人。

云奎拍着惊蛰的肩膀,好奇地问:“之前说你病了,别的倒是看不出来,不过可是很痛苦?先前看着,你的嘴边是不是破了?”

惊蛰微顿,心中便是一跳,不过面上不显。

他下意识摸了摸嘴角的痕迹,叹息了声:“是呀,给自己咬烂了,可疼。”

他从容九那“逃”出来前,容九给他塞了玉瓶。

靠着瓶子里的药,惊蛰脖子上那些指痕很快就淡去,可是嘴边这个,到底还是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谷生啧啧了声:“还是你倒霉。”

惊蛰:“罢了,可能是我命里不该有的,往后还是靠自己,莫想着一步登天。”

谷生不由得想起之前,惊蛰那个朋友长寿,点了点头。纵然离了北房去了承欢宫又如何?

还不是一眨眼就死了。

长寿死了。

这是惊蛰回来后,明雨告知他的。

惊蛰被容九掳走后,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可buff结束后,容九却是带着惊蛰走了出去。

他茫茫然地跟着容九七拐八弯,走了许久,才来到自己熟悉的宫宇。

容九的身份,比惊蛰能想到的还要神秘。

他原本看到熟悉的地方,就要跑路,容九长臂一伸,将惊蛰给勾了过来,两人身体贴得死紧。

惊蛰的身体猛地紧绷,能闻到从容九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

那味道,是从容九的手指散发来。

是为了给惊蛰上药,才浸满了每一寸皮肤,以至于擦洗后,仍能闻到那气息。

“想跑?”

惊蛰:“……我,这几天,总得去解释……”

“不必解释。”容九平淡地说道,“不会有人来追问你为何,只需回去后说,你生病即可。”

惊蛰心下稍安,至少不会惹来其他人怀疑。

“至于,你的回答……”

容九慢慢吞吞,说出这句,惊蛰当即又紧绷得像是一只要被人啃了的小兽,露出的后脖颈沁满了红,那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羞恼与僵硬。

“下次,我要听到。”

容九逼得不紧。

可这话,却如影随形,不肯从惊蛰的心里剥离开。

他恍惚地去直殿司,一路上,都像是吃了迷药,眼神迷蒙不说,连脸上也飞着异样的红。

容九,希望他做他的良人。

惊蛰只要闭上眼,容九那时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就好似再一次重现,他的耳根滚烫,就算捂着了耳朵,也挡不住那一次又一次地回荡。

容九……居然,也喜欢他吗?

惊蛰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容九的时候,也得到了容九的回应。

惊蛰是怎么想的?

至少,他没想过要让容九知道。

喜欢上某人,对惊蛰来说,是一桩隐秘的事。

他这般情况,是没有资格喜欢上谁。

不管这个人,是容九也好,还是宫女也罢,他的身份不合适,不仅会拖累别人,也会祸害到自己。

宫规不允许。

容九和惊蛰的差距,也不允许。

惊蛰看得出来,容九的出身,虽不知是哪家权贵,可肯定出身贵族。一齐落座吃食时,尽管容九不怎么说话,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浑然的仪态。

这已经浸满了容九的血肉,不论他成为怎样的人,那优雅的姿态并不会被抹去。

面对容九,惊蛰无疑是自卑的。

纵是答应容九,他们也不可能长久。

不管是理智,还是现实,都在告诉惊蛰这点。

他也应该拒绝容九。

在听到容九那么说时,第一时间就拒绝他。

他本该这么做。

然惊蛰在听到容九那么说时,心中只有无比的欢喜。

他高兴,所以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想要回应,所以咬住了自己的唇。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却怎么都无法吐露出来。

想要隐瞒喜欢,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早在惊蛰意识到之前,那无尽的喜欢,早就在惊蛰的言行里,无声无息地流淌到容九的那边。

他喜欢容九的脸,喜欢他的坏脾气,甚至能包容他过于暴戾的情感。

他无法让自己对容九说出“不行”这两个字。

惊蛰唯一庆幸的是,容九没要求他立刻回答,不然他现在,可真的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会是什么答复。

他抱着这样隐秘的,欢愉的心思,高高兴兴地去直殿司报道,领了正式的差事,这才匆匆赶回北房。

一进北房,就看到七蜕八齐挂着个红眼睛,再往里走,明雨的神情也恹恹,看着并不高兴。

惊蛰按住眉梢的欢喜,免得格格不入:“明雨,发生什么事了?”

明雨好不容易看到惊蛰回来,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边走,边低声说。

“长寿没了。”

惊蛰的心沉了下去。

长寿到底是没救回来。

承欢宫的宫人,就活了两个,一个是徐嫔身边的大宫女夏禾,另一个好似是一个二等宫女,余下的没有活口。

徐嫔到现在都不敢回承欢宫,一直在寿康宫住着。

明雨和惊蛰聊了几句,强打起精神。

长寿的事虽然让他们难受,但也不过兔死狐悲,明雨是不多么喜欢长寿的。

“不说他了,你可知道,近来后宫,又出了热闹事?”

明雨一边说话,一边快手快脚地将之前惊蛰塞给他的东西,又转了回去。

这些东西都好好地保存在明雨这里。

他没动过,也没让人发现。

惊蛰抱着他好一波感谢,将人晃得差点晕了,这才将东西收起来,再问:“出什么事了?”

竟能连北房,也那么快收到消息。

明雨:“你之前伺候的黄小主,如今已是钟粹宫的贵妃。比德妃娘娘的份位,还要再高些。听说这位贵妃娘娘很是喜欢陛下,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连早朝都没去,贵妃娘娘就提着自己做的东西,去乾明宫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惊蛰:“这事,传得也太快了吧。”

早上的事,连北房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明雨挤眉弄眼,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得有点小了,“之前好歹都会让人进去,除了陛下厌弃的,不然可不会这么下人脸。”

谁也没想到,贵妃连东西都没能送进去。

惊蛰想起容九说的话,垂下眉,不由得说:“许是陛下从前,也是不欢喜的。”

他摸着怀里藏着的东西。

如果太后真的杀了慈圣太后,那寿康宫这位,无疑是景元帝的仇人。而这后宫大部分的秀女,全部都是经过太后之手选拔,剩下的那小部分,也都是由底下献上来的。

或许,景元帝从一开始,就无一人喜欢。

更甚至,是憎恶的。

谁会喜欢自己的仇人,以及仇人经手的东西呢?

惊蛰在北房留的时间不长,和明雨说过一番话,又见了陈明德后,就匆匆赶往直殿司。

他倒也是想看好不容易取出来的,关于姚才人的东西。

可他的时间不多。

不过,惊蛰倒是挤着时间,看了最上面的那封信。

那些零碎的东西里,最上面便是一封信,看起来,的确是姚才人的笔迹。

至少和惊蛰看到的针线包内侧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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