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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过那书信后,惊蛰才知道姚才人真正死亡的原因。

当年,慈圣太后在生下景元帝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时而会发作,惹得满宫混乱。

后来常吃太医开的药物,多数时间睡着,这才安稳了些。

先帝怕慈圣太后不高兴,就特地点了姚才人去侍疾。姚才人和慈圣太后,的确有着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说起来,也是表亲。

姚才人便因此,经常出入慈圣太后身旁。

她沉默寡言,不惹人注目。

也因此,许多时候,都会将她忽略。

太过熟悉寻常的人,就和摆件一样,会叫人生出,她不会说话,不会叫唤的错觉。

姚才人也正是凭借着这个原因,悄然知道了,慈圣太后每日吃的药汁里,其实一直都掺着要命的毒药。

那些毒药,正是透过姚才人一碗碗喂下去。

姚才人偷听到那太医的话,身体都不由得摇晃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谋害表姐的帮凶!

而动手的人,正是寿康宫这位。

她为了收集证据,付出了许多,吃了很多苦头。

等姚才人好不容易将证据收集起来,想要告诉先帝时,却已经太迟了。

慈圣太后死了,先帝暴怒。

姚才人连先帝的面都见不到,就被贬斥到了北房,好在她当时,和药房的一个小太监很是熟悉,也是靠着他,才将这些证据给保存下来。

这个小太监,就是陈安。

陈安原本出身直殿司,后来去了御药房,待了几年,又在慈圣太后死亡一事中受到牵连,也被调到其他地方,后来,才又一步步成为大太监。

这其中的起伏,也很是惊险。

陈安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初姚才人因着伺候慈圣太后,时常和御药房有往来,见陈安可怜,就帮过他几次。

这随手的恩情,陈安一直记得。

不仅冒死为姚才人保留了罪证,也在先帝死前,为姚才人活动,争出一个见圣的机会。

惊蛰看到这时,已是目瞪口呆。

他以前在陈安还活着时,每年会去见一次陈安。不敢去太多次,生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他一直很感激陈安。

姚才人笔下的陈安,正如惊蛰所认识的那位,然又经历也更加凶险。

可端看如今景元帝登基,瑞王却不得高位来看,他们的谋算,应当是……成功了吧?只是那时先帝已然虚弱,无力处理已是皇后的罪人,但至少,没写下传位诏书。

没有诏书,不管从正统,还是长幼,当时的九皇子,都远远比十三皇子有资格。

哪怕他不显山不显水。

可是姚才人做出这种事,太后要是知道个中原因,怎么可能让他活下来。

……甚至,陈安的死,都可能与此有关。

陈安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就发了急病没了?

惊蛰一想起这个,眉头愈发紧皱。

哪怕父母不许他报仇,可是身处其中,知道得越多,有时候……惊蛰怎么能甘愿看着仇人好端端活着呢?

陈安因为姚才人几次的恩情,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而他和父亲,又得有什么来往,才能让他遮掩了惊蛰的身份,甚至连宫刑都不必走上一遭?

惊蛰不由得更想看其他的东西,他匆匆检查过,除了书信外,还有一小包东西,以及些零零碎碎,还看不出有什么作用的东西。

那些都被惊蛰重新交给明雨。

思来想去,随身带着容易丢,自己收着……他又长时间不在北房,还是照旧交给明雨更为安全。

也是因着容九那句良人,与姚才人这封信,才让惊蛰这几日都有些恍惚。

这日,惊蛰和谷生等几个在直殿司领工具。

谷生兜了一圈,发现云奎又不见了,他不由得腹诽了几句,这小子最近是怎么回事?

近来往外跑的次数,倒是一次比一次多。

就连上头,也有人在说。

一个叫世恩的内侍匆匆跑来,笑着说道:“云奎让我顶他做半日的差事。”

慧平有些好奇地问:“他给了你多少?”

世恩笑嘻嘻地比了个数字,谷生倒抽了口气,嫉妒地说道:“他为何不来找我们三个,我可以连着他的活一起给干了。”

这钱怎么可以肥了外人?

世恩一路上和谷生打打闹闹,几个人一起去了荷花池,谷生还特地观察了下惊蛰,发现他已经恢复以往的沉稳,不再乱走神,这才放了心。

日复一日的活计,尤其是这种粗苯活,会让人觉得无聊。

既是无聊,就容易碎嘴。

世恩是个活泼的,有点像长寿,但性格比他好许多,正小声地说着最近宫里发生的事。

他们可不敢高声谈论,要是被人听到,可是要命的事。

说是,贵妃已经连着七八日去乾明宫,可是每一次,都不得见陛下圣颜。可贵妃并不在乎,仍是去。

世恩正在感慨贵妃的一片痴心。

谷生一胳膊捅了世恩的腰:“你疯了?这种话也敢往外说,可别连累我们。”

世恩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四下看了看,松了口气。

他们区区内侍,有什么资格评论宫妃,尤其还是贵妃?私下无人就算了,荷花池可是随时都可能来人的地方。

好在他们洒扫的,总是起得比其他人早许多。

现在也没什么人。

有了这意外,这几人接下来都不说话,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惊蛰正弯腰干活,忽而耳朵敏锐动了动。

轻声:“有人来了。”

谷生脸色微动,拉着他就避开到一边,同时嘴巴低声说,语速极其快。

“要是在洒扫的时候遇到晨起的贵主,不可直视,要在边上跪着,等贵主们离开。”

这些都是直殿司的规矩,也是宫里常有的。

只是谷生知道,惊蛰以前都在北房,许多在外的规矩做得少,就特地提点他。

惊蛰颔首,几人纷纷跪下。

不多时,一行人出现在了拐弯处。

沙沙的声响,并不重,正缓慢地走来,好似在散步。更近了,就能听到零星几句对话。

“……此时……早……”

“您慢点。”

“这的景致却是不错。”

“贵妃娘娘,此处荷花池,是……”

惊蛰的耳力一直很好,一听到是贵妃,就微微皱眉。

其实跟在黄仪结身边时,惊蛰并没有受到什么蹉跎。

黄仪结不是那种会苛责的,可他也记得,她是太后的人。

那脚步声更近,几个人都低着头行礼。

原本那行人已经要过去,为首的黄仪结却停下脚步,略有惊讶地说道:“原来是你。”

惊蛰微顿,这人,是在他身前停下的。

他不好当做不知道,就缓缓抬起了头。

黄仪结打量着惊蛰的模样,而后笑了起来:“那日,你说要回去直殿司,我担心你,还派人去问了问,却说你生病了。如今看来,倒是叫我安心。”

哪怕成为贵妃,黄仪结说起话来,还是温温柔柔。

惊蛰:“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奴婢已经大好。”

黄仪结:“这就好。”

她也没多说什么,仿佛只是在路上看到了,就过问几句,又被宫女搀扶着,不紧不慢地朝着前头走去。

黄仪结的身边,跟着四五个宫人,那声势浩大,比起其他的妃嫔,要多出不少。

“雨石,得空再查查。”

远去后,黄仪结吩咐身边的宫女,“我要知道,为何太后这么在乎惊蛰。”

“喏。”

宫女应了声。

黄仪结还挺喜欢惊蛰。

长得好看,干活又麻利,人又机灵。

如果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手下,应该也是舒心的。只可惜,一开始,她会惦记着惊蛰,就是因为太后。

雨石:“娘娘,陛下那里,今天还要去吗?”

黄仪结平静地说道:“要去的。”

她并不在乎此刻的冷遇,为的是应付太后那头。

景元帝长得,的确超出了黄仪结的想象,她喜欢是真的,可是利用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是真的。

太后千里迢迢地将她送入京城,赐了黄姓,又点为贵妃,可不是为了送她来争宠的。

黄仪结垂下眼,葱白的十根手指头,正交握在一处。

太后,是让她来,要人命的。

“好你个惊蛰。”

谷生挂在惊蛰的后背上,差点没给惊蛰掐死。

“我待你这么好,可你却骗我!”

惊蛰背后背着个谷生,前头还拽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世恩,不得已朝着慧平发出求救的小眼神。

慧平站在边上,朝着惊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可我也好奇,你为何不愿去。”

当初在储秀宫发生的事,有着buff的影响,虽然对惊蛰来说,很社死,可如果没人特地去提,他们会潜意识为惊蛰保密。

所以的确没什么人知道,惊蛰不是因为“生病”才错过了钟粹宫的差事,而是他从一开始,就主动和黄仪结推拒了。

惊蛰苦笑着:“我是个俗人。之前也想过要去搏一搏富贵,可是,承欢宫的事,的确吓坏我了。”

谷生哽住,被惊蛰落了下来。

“你这样,反倒是因小失大了。”他点了点,“这人谁不想往上走的,而且,咱这种内侍,岂不是比那些承欢宫人,死得还容易?”

他也认为长寿可怜,也认可世事无常。

但是,好歹,那些人是倒霉,遇到了景元帝发作,这才没了的。可他们这些小内侍,或许因为一个掌事,可能一辈子就没出头之日。

越是没阶等的,越是命贱如草。

惊蛰轻叹了口气,知道谷生说得有道理。

谷生还想再说,世恩却拉住他,不让他说了:“还是快些吧,再拖下去,我们可就弄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