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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卫忠的眼珠子一转,忽而说道:“那如果我突然就伤口恶化,一下子就失去意识了呢?”

莫惊春微笑,“那也是我做出来的选择。而我相信,依着秦大夫的医术,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掀开门帘进来,刚好听到这两句话的秦大夫没好气地说道,“虽然老朽的医术算不得顶尖,可也还没到医死人的地步。”

莫惊春:“您怎么这么快进来?”

这外面的病人,虽说人数不多,可是开药方和抓药,总归是需要时间的。

秦大夫笑着说道:“其他两位大夫都过来了,这其中大部分病人都可以让他们接手,而其他的两位,一个刚看完,另一个说改日再来,所以也没别的事了。”他看着莫惊春坐在那里,并没有立刻和成卫忠聊起来的模样,一想就猜到了莫惊春心中所想,上面一步给成卫忠换药。

已经冲洗过一遍的伤口,再重新包扎起来的时候,也比之前要敏感得多。

成卫忠疼得忍不住抽搐,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所以才压下了这剧痛的感觉,至少让自己不至于颤抖哆嗦,留有足够的精力,待会还能再和莫惊春说话。

秦大夫给成卫忠换好药后,就拎着药箱出去,并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成卫忠看着墨痕和卫壹,莫惊春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道:“他们两人,与我有着过命的交情。即便你与我说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我要去办的话,也是吩咐他们两人去做。我可以将我的命交给他们。”

最后加上的那句话,让成卫忠诧异的同时,也让守在门口的墨痕和卫壹面露惊讶之色。比较多情善感的墨痕当即眼圈一红,想说点什么,却被冷静的卫壹给捂住嘴巴。

想说什么可以等到别的时候再说,眼下,可不是让墨痕抒发感想的时候。

可卫壹心里也是有些感慨。

当初他领命出宫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眼下他所过的生活,已经比他曾经想象过的还要好上千百倍。

虽有偶尔袭来的危险,可不管是主家还是同僚,都让他十分满意。

尤其是少掉了在皇宫内朝不保夕的危险,他竟然当真找回了几分曾经丢失掉的真情实感,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的话,卫壹说不定也要说上几句陈情表白的话。

仔细想来,居然还有些羞涩。

莫惊春看着他们几个,脸色异常淡定,“所以,你要说什么?”他像是完全不在意他随口说出来的话,反而觉得他们如此诧异,方才是不太正常。

在他表露出这个态度之后,那个少年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只是古怪看了他几眼,然后才不紧不慢说话。

他想要大点声音说话都很难,因为刚才换药的剧痛已经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从我们记事的时候,我们就在一直被人追杀。”成卫忠说起这话,和他之前说出来的内容有些相近,“前面那部分我没有骗你们,当时我们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追杀我们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神色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黯淡了下来。

一直带着他们东躲西藏的是他们娘亲,而父亲在一次外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当时娘亲等到了那天晚上,次日就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彻夜离开了那座县城,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去。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逃亡,却知道,每在一处落脚不到半年,就有可能被人查到踪迹,然后追了过来。有时候可能连着几个月都要辗转好几个地方,才能够消除他们留下来的踪迹,以免被人发觉。

“追杀你们的人到底是谁?”莫惊春在少年停下来后问道。

少年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然后铁青着脸色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不知道是在冲着哪个印象中的敌人用力挥了一拳,然后背上的疼痛又压着他趴了下来,不敢再乱动。

在他们的娘亲去世之前,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被追杀。

娘亲把一块东西交给了他们,然后嘱咐他们,就算到死都要好好保护它,不能让这块东西落到贼人的手中。

一直在听的墨痕忍不住摇头,“究竟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人命,只要你们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都是连命都丢了,那东西岂不也没了吗?”少年昏迷过去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被检查过,并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当然在被救回来之前,他早就在那破落宅院里被折磨过好几次,如果那时候他身上就带着那东西的话,早就被贼人所带走了,也就不会经历过什么拷问。

“有些东西,比人命还要重要。”

成卫忠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因为别人不赞成自己的看法而愤怒生气,他知道,这才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在阿娘去世后,或许是因为那些人并不知道阿娘已经去世,看着以往的痕迹,寻找着我们的下落……那让我们躲过了两三年。”

莫惊春若有所思地颔首,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这对姐弟的岁数还太小,当初他们娘亲带着他们逃离的时候,还做不到要将他们分开来……又或者是,她不舍得这么做,不想要将他们母子分开,所以总是勉力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一个病弱女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样的组合虽然不少,但在一个城镇内,也绝对不算多。

这样一个个排查过去,只要循着他们的大致方向查,总归是会找到他们的踪迹。

这样一来,他们无论再怎么跑,都始终会被人盯上。

而在娘亲病逝后,他们悄悄趁着这一次还未被抓到,先将娘亲安葬,然后再逃离。这样一来,敌人还未掌握他们的最新变化,仍旧照着一大二小的方向去抓,那就犯下根本的错误,所以也无怪乎会连着好几年都没有再找到人,让这对可怜的姐弟有了逃脱的机会。

但显然,这只是他们逃亡路上的一笔。

如果不是重新被追上,他们也不必面临着眼下的绝境。

成卫忠险些惨死,而阿姐还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成卫忠笑了笑,“你们是不是一直都在搜查我姐的下落,而且还是在其他地方找?呵呵,那样是绝对找不到的。我姐藏的地方,估计还在原来的那几处,我们租下来的房子,全部都是有这样的疙瘩角落,而且,有一处宅院,居然还有废弃的地道。我觉得,她最有可能藏在那里,如果被发现了的话,那至少还有逃跑的可能。”他眨眼笑起来的模样,异常纯粹干净,像极了清澈的鹿眼。

莫惊春见过那样的眼神。

而不论是怎样的人,如果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还能留下这么干净的眼神,那无论如何,这个少年,都不可能是坏人。

他盯着成卫忠,缓缓说道:“你的姓氏,是成,你的先辈,是不是成均?”

成卫忠的脸色微变,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登时变得犀利无比,狠狠地盯着莫惊春,在留意到他的神色并无变化后,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回答莫惊春的话,但是他的反应,已经是答案。

莫惊春沉吟了片刻,叹息着说道:“如果你的先辈是成均,那我大概猜到,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东西,而被追杀。”

他顿了顿,然后慢慢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然后冲着成卫忠露出来,“是为了这个,对吗?”

成卫忠原本是趴在床上,结果在看到这个东西后,猛地从床上窜起来,不顾被扯动的伤口,厉声说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暴喝声还未说完,少年已然呆住。这短暂的片刻,已经足够成卫忠看清楚那个东西的模样。

即便再是相似,但其实并不是一个东西。

淡薄的阳光越过墙壁洒落在这微显得狭窄的宫道上,只听得几人匆忙的脚步声,正踩着晨光微熹的时辰,匆忙忙入宫。

长乐宫内,正始帝刚吃完膳食,准备让人去贤英殿通知一声,晚些时候会过去。

刘昊正在帮着陛下整理衣冠,就看到德百进来,欠身说道:“陛下,袁鹤鸣求见。”

这长乐宫内,在经过陛下重病再醒后,那些原本被遣散到永寿宫的宫人多数是回来了,至少刘昊偶尔穿行在长乐宫里,不会觉得自己是行走在一口逐渐枯萎下去的棺材。

像是在沉闷痛苦的海底爬了出来,获得喘息的机会。

那些暗卫确实是好同僚,可太过冰冷。

偶尔从他们身前经过,都不知道那人还有没有一口热气在。

刘昊总觉得,整个长乐宫内,就好像只有陛下和自己两个活人。这下可好,不管是为什么,就连陛下非常偏爱“静”的毛病也改正了一些,这怎么都算得上是好事。

在刘昊看来,这或许是因为陛下的病情好了些。

这从老太医多次的诊断中看得出来,至少这位太医院院首最近都是笑容满面,不再跟之前那样愁眉苦脸。

至于根治……

或许从前刘昊有过这样的想法,可眼下,他压根不敢再多想。

能保持现在的情况,就已经是极大的好事。

他一边放任着自己胡思乱想,一边手下不停地给正始帝捋直了衣裳,淡笑着说道:“陛下,已经好了。”

正始帝颔首,“让他进来吧。”

“喏!”

德百退出去,让袁鹤鸣进来。

袁鹤鸣一宿没睡,本性又披疲懒,做不到精神奕奕,但他入宫前,肯定曾经用过冷水洗脸,至少正始帝看得出来他鬓发的湿润,估计是在洗脸的时候没注意,直接将那处给打湿了。

呵,夫子的朋友,倒是学不会莫惊春的谨慎。

莫惊春在克制守礼的方面,几乎做到了极致,只要他状态好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出现这种纰漏,就连衣裳处的皱褶,都会捋平,不会让自己有一丝半点不得体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