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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频频不自量力上门招惹,总不能让他一点苦头不吃。

眼下这寒冬腊月的,听着亦泠的话,谢衡之心头又莫名冒了一股火气。

他勾着唇,皮笑肉不笑。

“他险些害你丢了命,打死他又如何?”

亦泠已经从沈舒方口中得知了当时的情况,亦昀想来?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她笃定亦昀根本不敢杀人。

即便他有?这个胆子,也只会去?找谢衡之拚命,而不是去?害一个无?关的女人。

“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对,一定有?什么误会!”

亦泠从来?就?不懂谢衡之的想法,她只知道以这个男人的狠毒程度定会要了亦昀的命。

“他只是一个没?本事的纨绔,哪里来?的本事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

谢衡之看着眼前那奄奄一息却还在拚命点头的亦昀,低声道:“我看他本事大得很。”

这便是定要亦昀死的意思了?

亦泠冲口而道:“若当真是他要害人性命,自当按律法处置,你凭什么擅自取人性命!”

落了水的亦泠本就?弱不禁风,苍白的脸颊也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谢衡之转头看过来?,别有?意味地打量着她的脸。

“你倒是关心这尚书家的小公子。”

亦昀一听这话,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可亦泠只觉得人都?快死了,谢衡之竟然还在这里说着不痛不痒的话,真是冷血极了。

“这跟他是谁家的公子有?什么关系?!皇亲国戚,贩夫走?卒,哪怕街头乞儿庭中歌姬,哪一个不是人生?人养一条性命?!纵使他蠢笨如猪又于社稷无?益,但终究是一条命,凭什么你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话音落下,谢衡之目光忽然沉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亦泠。

可是他眼里却没?有?松动的意思,此时的沉默也让亦泠揣摩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坏了。

该不会是激怒他了吧……

亦昀也是同样的想法。

看着谢衡之的脸色,他只求这位好?心的谢夫人不要再说了。

可是他抬手挣扎了半晌,根本没?有?人搭理他,反倒是那夫妻俩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啪嗒”一声。

谢衡之闻声转头,就?见亦昀脑袋耷在长凳上晕了过来?。

紧接着,耳边又响起亦泠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谢衡之皱了皱眉,刚回过头,又见亦泠两眼一翻。

晕过去?的姿势和板凳上那小子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

亦泠倒不是完全装晕。

她本就?病弱,又受了极大的惊吓,体力早已支撑不住。

是以她闭眼倒地的那一瞬,意识本就?有?些模糊。后来?在谢衡之不紧不慢地抱着她回林枫院的路上,亦泠不敢睁眼,久而久之竟真人事不省。

再醒来?时,窗外又是漆黑一片。

接连的日夜颠倒,亦泠已经分不清时辰。

特别是她隔着帘帐看见谢衡之坐在窗边榻上,面前案几上摆着清粥小菜,伴有?绰约烛光,让亦泠越发?不知此刻究竟是深夜还是黎明。

就?这么望着他的身?影,亦泠的意识还未完全回笼。

屋子里的气氛太煦暖平和,一时间她甚至都?没?想起自己为何晕倒。

直到谢衡之拿起汤匙盛汤,陶瓷碰撞出?清脆细微的声音,他没?回头看床上的亦泠,却径直说道:“又睡了一天,不吃点东西?”

过了许久,谢衡之已经盛了半碗冬瓜汤,床上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亦泠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坐到谢衡之对面,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喝汤,眼睛时不时偷瞄谢衡之。

他的神情又恢复如常,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

等了许久,亦泠都?没?有?等到他提及亦昀的事情。

反而还极有?耐心地替她夹菜盛粥,仿佛只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直到亦泠碗里的清粥快见底,他才?开口道:“亦家小公子已送回府上去?了。”

亦泠目光凝滞了片刻,动作却没?停,汤匙轻轻搅动,一口接一口地喝粥。

见状如此,谢衡之又补充道:“没?死,最多半月下不来?床。”

对亦昀来?说,只挨打确实算谢衡之手下留情了。

但是将他这样送回亦府,以她爹娘的性子,必定还有?一等毒打等着他。

此外一年半载内,恐怕他也无?法踏出?房门半步了。

不管怎样,能保住命就?是好?的。

因此亦泠没?再多说,直至填饱了肚子,终于抬起头直视谢衡之。

“没?死就?好?。”她接过谢衡之递来?的丝绢,缓慢又紧张地擦着嘴,“毕竟我也没?真的出?事。”

谢衡之“嗯”了一声。

亦泠又说:“想来?他也是因为我砍了他姐姐牌位一事才?对我怀恨在心,此事上,我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谢衡之还是点头。

他的反应太平静,平静到亦泠觉得他憋了一肚子坏水儿。

“你……当真放了亦昀?”

“说放了便是放了。”谢衡之瞥她一眼,“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亦府瞧瞧。”

亦泠哪儿敢再多说,起身?便往床榻躲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疑惑地看向谢衡之。

出?事的地方是西山围猎场,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亦昀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设局,背后的主谋必定另有?其人。

他难道想不到吗?

-

是夜,合欢殿。

此次亦泠遇刺之事并没?有?声张出?去?。

就?连昨日在西山的众人里也只有?太子与沈舒方知道实情,其他人得到的消息都?只是亦泠意外落水。

但钰安公主是始作俑者,事发?当时她就?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彼时,她正在合欢殿后的院子里踱步,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成这般。

她明明吩咐了自己的人,不必真的要商亦泠的命,只是与亦昀演一出?戏。

即便暴露了,她也可以强说为自己稚子心智,玩闹一场,谁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可那两个侍卫怎会真的杀了谢府的侍卫,还差点让商亦泠淹死在湖中。

钰安公主再刁蛮也知道商亦泠的身?份,不仅是谢衡之的正妻,名震天下的大才?女,还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死去?的刺客又明摆着是她合欢殿的人,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自事发?后,钰安公主还未合过眼。

再想到自己之前还挟持绑架过商亦泠,她更是时时担惊害怕,不知谢衡之会如何与她清算。

可等啊等,等到了今晚,谢府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钰安公主不知不觉踱到了池边。

垂眸看去?,湖面上映着她的倒影。虽模糊不清,却依稀可见珠翠华服的轮廓。

仿若九岁那年,父皇为她举办的生?辰宴。

举国欢庆,整个皇城张灯结彩,笙歌鼎沸。

她穿着华冠丽服,由圣上牵着接受所有?人的恭贺,尊荣无?与伦比。

那时的谢衡之还不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讨一碗稀粥呢。

是啊,她究竟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可是堂堂公主!

钰安公主盯着自己的倒影,心中注入了莫大的底气。

即便是要了商亦泠的命,谢衡之又能把她怎么办?

最多是去?告上御状,难不成父皇还能她一个公主给人偿命?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湖面自个儿的倒影后似乎多了一层黑影。

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探究竟,一股极大的力道突然往她后背一推。

“扑通”一声,水中月影被?砸了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