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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阶段,他就是在断头台上,脖子已经卡进槽里了。

只等一声“刀下留人”。

上级评估了他的数据,最后是不是由主系统做抉择啊,如果是,那结果不会很坏的吧,主系统一看就有人情味,不然也不会亲自给他一百万积分,外加十万欠款的资格。

陈子轻祈祷主系统能再次大发善心。

他为了让自己的心里有点数,询问道:“陆系统,我的任务失败在哪?”

系统:“答案不全,只有四分之三。”

那就是说,填的三个答案都没错,失败的原因是漏掉了一个。

陈子轻很快就明白过来漏掉的是谁,他一骨碌爬起来,对着昏迷不醒的宗怀棠踢了一脚,又踢一脚,两脚……

“我让你坑了!”

“宗怀棠,我让你坑惨了!”

陈子轻又气愤又难受,正在气头上,依然避开了他残疾的左腿,没有碰一下子。

“宗怀棠,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坑我干什么啊。”

陈子轻还是哭了出来,他躺回去,抓住宗怀棠垂在地上的手臂,横在自己的眼睛上面。

眼泪把宗怀棠卷起来点的袖子都打湿了。

陈子轻默默流泪,这要是一份试卷,那他就相当于只错了一处,改卷老师会给他分的,他的抽咽声有所减轻。

情绪在短时间里出现了过大的起伏,陈子轻有些缺氧疲乏,他的意识不受空地渐渐下沉。

隐隐约约间感应到有双眼睛看了过来,陈子轻把自己的意识强行拉了上去,濡湿的眼睫吃力地打开。

窗户的铁栏杆外有个头。

陈子轻在窒息中打量,那是个大娘,半白的发梳成髻,额头光洁得没有一点碎发,眼角堆着纹路,她的眉眼让他有股子熟悉感。

他看看还没醒的宗怀棠,看看大娘,一下就有了答案。

“宗阿姨你,你好。”

陈子轻赶快从地上站起来,擦擦脸,整理了一下头发跟衣服,拘谨地打招呼,他的心里有点慌,既没想到宗怀棠是活人,也没想到宗怀棠的妈妈还在世,更是在这种时候碰了面。

然而宗母只是满眼哀愁地看着他身边的宗怀棠。

陈子轻愕然,宗怀棠的妈妈看不到他,看来他在这里的状态是鬼魂。

宗母在窗外站了一会,身子就矮了下去,显然是踩着凳子看的,她离开后,陈子轻往房门口走去。

鬼是飘着走的,能穿墙,陈子轻哪个都不行,他大概是脱离了自然法则,自成一条规则。

陈子轻一出房间就愣住了。

幽静的小院,苍老的洋槐树,树下的小木桌,四面繁茂的林木,这不就是宗林喻养病的地方吗?

有风吹到陈子轻的脸上,他回了神,文字连接的那个时空里是深秋,树都脱光了衣服,这里的树叶微微黄。

不止一个是深夜,一个是白天,季节也不一样,这里要慢一些。

怪不得在那里,梅雨季来的时候,宗怀棠的腿没有异常,梅雨季过了,他的腿才开始疼。

说明那个时候,这个时空才刚刚进入梅雨季。

这个时空才是真真实实的1982年。

而那个时空,是1982年的宗怀棠筷子底下的1982年。

陈子轻捋着思路,他见到宗母进了一个房间,那正是宗林喻所住的房间。

都不用考虑,陈子轻立即就跟了上去。

宗母进去就把房门掩上了,她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林喻,你弟弟又疯起来了。”

陈子轻躲在门外听,宗怀棠真的有个哥哥叫宗林喻啊,就是不知道宗怀棠因为什么把他也加了进去。

估计是觉得制造厂需要一个厂长,自己又不想当。

厂长哪有技术员轻松。

陈子轻凝神听母子对话,这时他又希望自己有鬼的能力了,要是有,现在哪还需要这么费劲,他去窗户那里偷看。

看到了什么,陈子轻嘴巴张大,嗓子里直抽凉气。

宗林喻竟然是个植物人!

那具身体在床上躺了太久太久,瘦骨伶仃没有人样,看不出一丝是宗怀棠双胞胎哥哥的痕迹。

宗母坐在床边自说自话,只想有个人能倾诉。

“妈妈这些年无数次地想,要是那晚不跟你爹吵架就好了,吵了架不自己回娘家,带上你们兄弟俩就好了,你爹不让你们留在厂里玩就好了,你爹多关注着点厂里的电路问题就好了。”

“越想越后悔,妈妈为什么还活着呢。”

“妈妈还活着,是因为你跟你弟弟需要妈妈啊……”

“那场事故带走了你爹,你的健康,你弟弟左腿的健全,我以为你弟弟生病忘了那件事,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怎么就在三十岁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呢,突然就疯了,说自己能见到鬼,还就是当年的那批工人……”

“在那之前多有出息啊,整个岭县谁不说宗家的小儿子生得仪表堂堂,说亲的媒婆就没断过,疯了就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有时候说话都不是一个声调,好像是身体里住了很多人,他脑子不清醒了,最近情况加重了,经常在笑,妈妈听着……”

“真怕哪天早上起来,你弟弟连妈妈都不认识了。”

“妈妈也怕他做傻事,他那筷子把手都扎破了,不知道疼一样,神智是不正常的。”

“林喻,你要是平安长大,也跟你弟弟一般高,一般好吧,要是你能给妈妈出出主意就好了。”

……

“妈妈给你捏捏腿,什么时候妈妈来看你,发现你能下床了,那该多好啊。”

……

陈子轻听了个全程,他的脑中涌出来一个猜测,宗怀棠不知道他哥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就按照自己的样子来想了。

所以他们才会一模一样,从长相,皮囊,身高,字迹,到小动作。

是这样吧。

陈子轻哭笑不得,这可不就是复制吗,那个1982年的制造厂厂长宗林喻,就是这个1982年的宗怀棠。

两个都是他,能不一样吗。

陈子轻抠着窗框。

宗母忽然出声:“谁在外面?”

陈子轻迅速放下手撤离窗边,不吓到老人家。

宗母走到窗户那里往外看看,她把窗户关上了一些,陪了大儿子一会就去隔壁。

蹲守在门外的陈子轻瞧了一眼,隔壁在那个时空是关着门的。

在那里除了宗林喻的房间,别的全关着,这里不同,这里宗怀棠分走了一间,宗母分走了一间。

老人进房后没有关门,她在里面打电话。

“大喊大叫,精神又不好了……倒在地上了,我不敢进去叫他,也不敢动他……有时间能来看看吗?药?我给他煎了,他都倒了,不肯吃,一点都不肯吃。”

“没用,放在稀饭里也不行,他都能闻得到。”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陈子轻通过这通电话知道了宗怀棠在治病,他妈妈被他的发狂吓到了,在向医生求救。

宗怀棠不好好喝药,鼻子还很灵。

陈子轻坐到地上消磨时间,想想又起身去了洋槐树底下。

洋槐树的豆荚种子成串地随风轻动,掉下来的豆荚有的掉在他头上,有的落到他怀里,他随手摸到个捏扁,沾到了难闻的粘液也无所谓。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敲响了。

有脚步声急切奔去,接着是开门声,伴随一道和蔼的话声:“汤医生,您来了啊。”

“阿姨好。”清亮的回应声里含着笑意。

陈子轻豁然睁眼。

“汤小光!”他脱口而出。

院门口寒暄的二人都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激动。

宗母万分感激地说:“前些天汤医生才来看过,今天又让您跑一趟,辛苦您了。”

“没事。”汤小光拎着一个药箱,“那我们现在就去宗先生的房间吧。”

“诶诶,好。”宗母忙带路。

汤小光的皮鞋踩到了一棵豆荚,他看了眼院里那棵洋槐树:“长得真好。”

宗母愁云惨淡:“这个家里,也就只有洋槐树长得好了。”

“阿姨别灰心,医学在进步,况且人定胜天,人的气场能影响气运,心情决定气场,往好的方向想,就会越来越好。”汤小光温声安慰着,他的话不是大白话,也不单薄,很有力量,令人信服。

陈子轻怔在原地,这个汤小光跟他了解的完全不一样,气质很内敛。他见两人已经进了宗怀棠的房间,没有多耽搁,赶紧也进去了。

.

房里还是陈子轻离开前的样子。

宗母把儿子的那截血筷子捡起来放在桌上,她没有扔掉,八成是曾经扔过,把人给刺激到了,不敢再扔了。

“汤医生,今天医院忙吗?”

“还好。”汤小光站在桌前打开药箱。

宗母蹲在小儿子旁边,用手绢擦他手上的血迹:“我们住的地方离启明太远了,汤医生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

陈子轻也蹲在宗怀棠边上,原来这里也有个启明制造厂,汤小光是职工医院的医生。

宗母问道:“汤医生,要把我小儿子扶到床上吗?”

“不用。”汤小光从药箱里拿出所需的物品,“我先给他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汤小光处理伤口期间,宗母絮絮叨叨地说:“年初的时候,突然说什么变了,能动了,都进去了,病情就是那时候加重的。”

一旁的陈子轻思索,这里的年初差不多就是那个时空的清明,他来的时候。

他来了,一切就都活起来了。

陈子轻想到那些扭动的字,所以是他们进去了,开始自己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