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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生等到儿子几番考进士不成,心死不再去考,就此授了个小官,也生了孙子。

夫妻俩忖度着就算是为了孩子,儿媳妇也不会闹起?来的,且儿子又做了官,注重名声,怎么可能不认亲生爹娘?

这才?上门?认亲。

还没敢去钱家门?前?认,只怕对方?人多势众,把己方?夫妻俩给撵走,专找了钱家在西?市这边的铺子来认,就是打定主意?,知道这边人多,等闲难以将消息给按下去。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夫妻俩到了钱家的铺子外边闹起?来,钱家也很快来了人,只是对于夫妻俩所谓的钱家少爷是他们亲生骨肉这件事,却是断然否认。

张家夫妻俩等这一日等了整整十八年,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被打发走?

他们摆出了证据——我儿子生而不凡,左脚脚底下有北斗七星般的七颗红痣!

钱家的人便使人去请了自家少爷过来,当众脱掉鞋子,露出左脚,让张家夫妻俩看?个仔细——别说?是七颗红痣了,一颗红痣都没有!

张家夫妻俩当场就傻了。

怎么会没有?!

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会认错?!

钱少爷穿上鞋袜,告诉他们,同时也是告诉周围围观的人:“我姨母青年寡居,无力抚养几个儿女?,十八年前?,遂将刚满月的我过继给了母亲,我娶妻前?夕,二?老已经将此事告知于我。”

“我的生母是母亲的妹妹,抚育我长大的是母亲,跟你们并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若是要对簿公堂,钱家也是不怕的。”

张家夫妻俩险些疯掉。

钱少爷是钱太太妹妹过继给姐姐的孩子,那他们自己的孩子呢?!

那个刚生下来,就被送到钱家门?外的孩子,去哪儿了?!

张家夫妻俩更不肯走了,死赖在钱家铺子外边,叫对方?给自己一个交待。

钱家人觉得很冤枉。

简直是飞来横祸!

谁知道你们的儿子在哪儿?

要不是你们今天忽然找上门?来,他们甚至于都不知道这无赖似的夫妻俩曾经送了一个孩子到自家门?前?。

乔翎神色起?初还算平和,等听到张家夫妇说?儿子生来左脚脚背上就有七颗北斗星形状的红痣,眼底讶色一闪即逝,再听了案子的原委乃至于如今的僵局……

她终于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周七娘子想让她看?见的事情。

十八年前?,张家夫妇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钱家门?外,结果这个孩子钱家并没有见到,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十八年后?——小庄几天前?才?帮着一对走失了孩子的夫妇立案。

这是巧合吗?

这两件事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牵连?

如果有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一桩绵连了近二?十年的怪案!

更微妙的是张家夫妇对于自己那个儿子的形容……

乔翎就近找了间空置的屋舍,提了那夫妻二?人来问话。

张家夫妻俩不知她身份,只看?周围人神色,也知道她是极了不得的人物,马上就要哭嚎求助……

乔翎一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先问一句:“当初那个孩子出生之后?,有没有人想要从你们手?里买走他?”

那夫妻俩听得愣住,面面相觑一会儿,难掩惊色:“您,您怎么知道?”

乔翎心头一沉,暗叹口气:“你们没有把他卖掉。”

王氏那张涌动着狡诈与奸猾的脸上,此时竟也浮现?出几分慈爱的神情来:“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把他卖给不明不白的人……”

禽兽尚且有怜子之心,何况是人呢。

乔翎了然道:“所以,你们要给他找个好人家。”

王氏为之语滞,讪讪地,极不自在,几瞬之后?,又跌坐在地,哭嚎起?来:“这位贵人,你可得替我们夫妻俩做主啊!”

乔翎盯着他们俩看?了片刻,忽的道:“怀那个孩子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在外边野合了?”

那男人面露茫然:“什么是野合?”

乔翎遂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就是你们俩在野地里搞,之后?才?发现?有了身孕!”

男人:“……”

王氏:“……”

那男人踯躅着,神色羞惭,又不安地道:“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成安县主捏着鼻子在帘子外边说?:“这可是神都城掌管涩图的神,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

乔翎:“……”

乔翎忍不住道:“这位掌管八卦的神,你越权了!”

……

先前?张家夫妇在钱家铺子外边闹起?来的时候,钱家人就果断报了官。

张家两口子并不是什么富贵人,钱家呢,虽然有钱,却也是商户。

钱少爷虽授了官,但不及五品,也不足以惊动别的衙门?。

到了,操持这事儿的还是京兆府。

乔翎简单讯问了张家夫妻俩几句,那边京兆府的差役就来了,见到她之后?行个礼,又问她对此案是何吩咐。

乔翎就叫人带着夫妻俩去京兆狱:“跟从前?蔡十三郎的例子一样,吃喝如常,只是不许外人跟他们说?话,也不许从外边递东西?给他们!”

差役还没做声,张家两口子就急了:“这位太太,我们可是苦主,你怎么不抓钱家的人,反倒把我们关进监狱?!”

又大声嚷嚷起?来:“总不能是收了钱家的银子,就替他们来对付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小老百姓吧?!”

说?完就跌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了,一边拍地,一边哭嚎起?来:“冤枉啊,青天白日之下,官商勾结——”

乔翎两手?抄在袖子里:“公然辱蔑朝廷命官——你们的罪名这不就来了?”

紧接着吩咐几个差役:“堵上嘴,带他们俩去京兆狱,人家这边还得做生意?呢,别让这两个无赖在这儿闹了!”

差役应了声,押送着这夫妻俩走了。

那边钱家铺子里,钱少爷见这边事情暂且告一段落,赶忙整顿了衣冠来行礼致谢。

因着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到这会儿他脸上的苦笑也没能淡去:“乔少尹,这事儿我们家是真的冤枉啊。”

谁能想到忽然间就有一对无赖夫妻上门?,指天发誓说?他是他们的儿子?

“我的生母,的确是我母亲的胞妹。”

他怕乔翎不肯信,此时便说?得格外详细一些:“当年我家大人过继我到膝下,知道的人虽不多,但总也是有的——我生母有四个孩子,除我之外,还有三男一女?,那几位表兄的容貌都与我有所相似,也是瞒不了人的啊。”

乔翎相信钱少爷并不是张家夫妻俩的儿子。

一来,他脚底下没有张家夫妻俩说?出的那七颗红痣,二?来,钱少爷自己给出的说?辞也足够让人信服。

可是问题来了,钱少爷是钱太太妹妹的孩子,张家夫妻俩的儿子去哪儿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无赖小民也有怜儿之心,张家夫妻俩虽然利欲熏心,但毕竟还是怜惜亲生骨肉的——他们确定自己的儿子被钱家抱养了,有了去处,才?能安下心来。

但现?下回过头来,细细盘算整件事情,其?实是有人蓄意?用信息差,跟张家夫妇打了一个巧合战。

有人知道钱老爷跟钱太太要收养钱太太胞妹的小儿子,也知道收养这事儿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办成。

这个人将消息捅给了张家夫妇,让他们将孩子放在了钱家门?外,事实上,这个人却私下里带走了那个孩子!

而那边厢,钱老爷过继了妻妹的孩子到膝下,必然是要正经请客,办个宴席的,张家夫妻俩只当事情成了,哪里会知道此钱少爷非彼钱少爷?!

甚至于,乔翎怀疑,即便他们听见风声,知道那位钱少爷其?实是钱太太妹妹的孩子,也不会多想,反而会以为钱家这是故意?放出假消息来掩人耳目!

差役带着张家夫妇走了,乔翎几人却也没了逛街的心思。

成安县主忖度着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话,若有所思:“难道说?那夫妻俩生了一个命格极其?特异的儿子,所以招惹到了旁人注意?,设法夺走了那个孩子不成?”

梁氏夫人微露诧异,询问似的看?了过去。

此时饶是四下里无人,可成安县主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脚踩七星,从相书上来说?,是有帝命的象征啊!”

略顿了顿,又看?乔翎一眼,迟疑着说?:“先前?侄媳妇问那夫妻俩有妊之前?,是否曾经在外野合,因而感孕——好像又与神兽麒麟有些牵连。”

成安县主回想着自己从前?看?过的记述,迟疑着说?:“本朝之前?,‘圣人’二?字,并不是对于高皇帝的独称,而是对于具有大德行和至尊之人的统称。据说?高皇帝之前?,有一位圣人的母亲就是与丈夫在外野合,遇见麒麟,受其?感召,继而有孕的……”

梁氏夫人有些难以置信:“那两个无赖,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成安县主说?:“可是他们已经生出来了啊。”

想了想,又犹豫着道:“只是不知道现?在那个孩子是生是死,沦落何方?了。”

十八年前?出生的,一个疑似身负帝命的孩子……

梁氏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几不可见地闪过了一抹悚然。

乔翎注意?到了,伸手?过去,宽抚似的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梁氏夫人回过神来,环视四遭,犹豫着,低声道:“朱皇后?薨逝,至今也有十八年了……”

成安县主变了脸色,嘴唇张合几下,紧接着道:“别乱说?话,这两边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

她虽是妹妹,板起?脸来的时候,看?着倒像是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