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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萧融就出发了。

陈留与金陵相距不远,只有七百多里,此时的城池分布和后来的不太一样,城池集中的部分非常集中,分散的地方也是非常分散。他们沿河走,一路向东南,骑快马且不停顿的话,大约晚间就能渡河去淮阴城了。

而淮阴城与金陵只相距一百多里,明日午时,萧融就能进入陈留皇宫。

这一趟会见宜早不宜迟,天还黑着,一点要亮起来的征兆都没有,萧融便从床上爬起,仔细的检查了自己所带的东西,包括他让屈云灭写好的书信、让佛子帮忙写的问候信、以及一些杂七杂八,他觉得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检查无误,萧融来到王府门外,这里已经有许多人都在等着,屈云灭坐在高头大马上,从萧融出现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萧融的身影。

然而萧融没注意到,他先跟高洵之等人寒暄,让他们不要担心,然后一转头,想要看看这些随行的将士,结果被一个满头青紫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还是夜里,被茫茫夜色衬托着,看起来就更吓人了。

萧融辨认好半晌,才想起来这就是之前他见过一面的张别知,他忍不住问一旁的简峤:“这是——”

左右周围也没外人,简峤便直接把张别知的老底揭了:“我怕这个混账在路上给萧先生惹事,所以提前将他教训了一顿,萧先生放心,这些随您前去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他们只听您的命令,不会听这个混账的,若是他不听话,您就像这样,把他揍一顿再说。”

萧融:“…………”

那边的张别知委屈的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这回他姐夫是铁了心要让他长记性,所以为了防止他姐姐替他说情,他居然把自己骗到军营一个没人的营帐里,狠狠的揍了自己一顿。等他姐姐得知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也没办法,只好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叮嘱他千万别不听话,他姐夫是真的非常看重萧融,要是他敢得罪了萧融,说不定等他回来以后,他姐夫就不认他了。

一般而言这种话张别知是不会信的,然而简峤这回表现得确实是认真的过了头,这就导致他也心里没谱了,一时之间竟然真的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底这也是简峤自家事,虽然张别知看起来有点可怜,可萧融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还是别插手的好。

于是他就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和众人一一道别之后,便爬上马背,熟练的牵起缰绳,用力一喝,便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这回没了马车,光赶路来回加一起就是两天两夜,如果有条件萧融绝对不会这么折磨自己,问题就是没条件啊,去的时候还好,稍微耽误一点时间也没关系,回来可就说不准了,谁知道那时候是什么光景,就像高洵之等人说的,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需要他们全速逃跑,那萧融宁愿自己一匹马,也不想再和别人同乘了。

今日还算不错,天公作美,万里无风也无云,他们中途休息了半个时辰,又换了一批马,然后还是在黄昏之后、人定之前,来到了淮水的这一侧——北扬州码头。

此时的扬州并非是古诗“烟花三月下扬州”的那个扬州,古诗的扬州如今没有自己的名字,它和其他地方统称为吴郡,而此时的扬州涵盖了淮水入海口这一带的所有城池,在雍朝统一南北的时候,它还没什么存在感,而雍朝一南迁,扬州就变得非常尴尬了。

因为扬州正好在淮水这里,它不像别的城池以淮水为界,它是以淮水为中心的。

南北一分裂,北边的扬州便称为北扬州,而南边的扬州被称为南扬州,两岸皆是重兵把守,申家军驻守在南扬州一侧,日日都盯着淮水上的动静,而北扬州这边也有屈云灭安排的八万兵马,这八万人屈云灭对外宣称是十五万人,然而其中实际能战斗的只有五万,剩下三万全都是后勤人员、以及没法打仗的老弱病残。

从这就能看出来屈云灭到底有多看不起南雍的军备力量。

天渐渐黑了下去,这一路上萧融都没怎么和屈云灭说过话,此时看着平静的淮水,萧融翻身下马。

他们这一行人都没有穿铠甲,没人认识他们,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必太小心。

屈云灭同样下马,他问萧融:“几时回来?”

萧融回头看看逐渐变得漆黑的河面,对岸掩藏在雾气中,什么都看不到,沉默一会儿,他又把头转了回来:“最多七日。”

屈云灭:“七日后我若还看不到你的影子,那我便要过去了。”

萧融轻笑:“可,但同样的,这七日内希望大王能多多信任于我,不要轻举妄动。”

屈云灭:“……行。”

他答应的不情不愿,萧融便没发现哪里有问题,他朝屈云灭拱了拱手,然后便潇洒一笑,转身牵着马去渡河了,而萧融一动,那些简峤挑选出来的将士也跟着动。

萧融到底是个文人,在军营中他完全是个门外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察觉不到,张别知就不一样了,他以后能短暂的当一段时间的势力首领,这就证明了他在行兵打仗上也有天赋。

他顶着那张鼻青脸肿的尊容,望着屈云灭和萧融之间的气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怀疑这些将士当中有屈云灭的人,随时随地都会朝屈云灭通风报信那一种。

而就在张别知思考到底哪个人才是屈云灭安插进来的奸细,然后他就看到屈云灭的目光投到了这二十个将士身上,接着这二十人在萧融的背后微微一顿,经过极短的视线交流,屈云灭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才重新追上萧融的步伐。

张别知:“…………”

敢情这二十个全都是啊!

难怪他姐夫说这些人只听萧融不听他的,屈云灭的亲兵,能听他的才怪!

张别知惊了,他知道萧融受重视,但他不知道萧融这么受重视,不止镇北王要在这里亲自接应他,连给他安排的护卫,都是屈云灭身边的亲兵。

要知道卫兵和亲兵可不一样,卫兵只要有点资历就能当,都不一定需要能打仗,而亲兵是次次都随着屈云灭出生入死的,今天是亲兵,明天可能就变成副将了。

这群人忠心耿耿且悍不畏死,每一个都是屈云灭信任的部下,如今却都被派出来做护卫的活儿……

突然张别知心里的怨气就消除了不少,或许他姐夫说得对,这还真是一个好差事。

大脑蠢蠢的就是好,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出行险象环生,偏偏张别知看不出来,如今得知自己和屈云灭的亲兵一个地位,而且明面上来说他还是这群亲兵的头,他顿时就开心了,甚至在登船的时候,产生了一种类似小学生郊游的心态。

紧跟着,他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萧融:“……”

有点嫌弃的看着张别知,萧融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他脸上可是什么都写着了,叹了口气,他转头向一旁的阿树说:“等下了船,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卖橘子的小贩,要是有的话,就买几个回来。”

阿树应了,张别知则抹了一下嘴,没什么力气的对萧融说:“多谢先生。”萧融:“?”

他一脸莫名,然后又恍然大悟,转过头,他再次对阿树说:“他想吃,那给他也买几个。”

张别知:“…………”*

下船便是淮阴城,萧融不打算在这里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来得匆忙便是为了出其不意四个字,要是在这里就被申家军扣下,不知道会被扣多少时日不说,还会让南雍朝廷有所准备,所谓智取要的就是稳准狠,别人都提前准备好了,他也就没有施展的空间了。

所以他临上船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二十将士是他的护卫,张别知则是他的表弟,阿树依旧是他的仆从,而他是来探望远亲的富家公子。

这是在淮阴城的说辞,等到了金陵就不必再这样说了,到时候可以直接自报家门。

但让萧融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准备的说辞根本没用上。

他们这二十几个人刚拎着缰绳来到城门前,此时已经快要宵禁了,城门前根本没人排队,守城兵本来因为烦躁还在大声的呵斥一个回来晚的农夫,等他一抬眼,看见萧融这一行,他顿时神色一凛,然后把那个农夫扒拉到一边去,还指挥着旁边的同僚把城栅搬开。

不仅如此,守城兵虽然没有显示出对萧融的点头哈腰,但他显示出了对萧融的服从和惧怕,萧融一愣,却没从脸上表露出来,而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一脸理所当然且目中无人的进了城。

果不其然,守城兵根本没拦他,也没问他要路引和文书,连他身后的这些将士都没有。

莫名其妙就这么进城了,萧融感觉很怪异,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这是因为什么,至于进了城之后,就跟在别的城池差不多,一看见这么多马匹行在路上,老百姓很快就四散而走,都不会多看骑马的人一眼。

想不通,萧融暂时就不想了,如今抓紧时间休息才是正经的,明日一早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随意的找了一家客栈,刚进去,伙计还没过来招呼他,掌柜从柜台里面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就迅速把算盘扔了,紧跟着一脸谄媚的跑出来,公子长、公子短,不用萧融说什么,掌柜已经自觉的吩咐伙计,好酒好菜全部上,然后他还邀功一样的告诉萧融,本店最好的房间就是给他这种大家公子留着的。

萧融:“……”

其实按他原本的意思,吃点清粥小菜就得了,至于房间,普通的单人间凑合凑合也行。

但看着掌柜这谄媚到有点扭曲的面孔,萧融突然就懂了,他温柔的笑了笑:“那就多谢店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不喜有人打扰,店家可明白我的意思?”

掌柜笑得脸上褶子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懂,懂!”

说完,他立刻吩咐另一个伙计,今日闭店,不再接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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