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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看他依依不舍,东西送回来了,眼神还时不时地瞄着,那么大个头的半大小子,倒露出几分求而不得的可怜劲。

阮朝汐捏起那朵冰兰花,又放回李奕臣手里,“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李大兄喜欢,拿去玩儿。”回头跟傅阿池解释,“这个送我们东苑的李大兄了,我们送只别的给霍大兄。”

傅阿池噘着嘴抱怨,“就你好心。你当我为什么不肯送。你瞧着吧,你送了他一个,东苑其他人还不得都过来讨要。”

果不其然,李奕臣捏着剔透的冰兰花兴奋地四处炫耀,东苑诸人瞧得稀罕,除了姜芝站在原地没动,其他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呼啦啦围过来。

陆适之和她最熟,被众人起哄着推拱走近,咳嗽一声,不大好意思地开口, “好阿般,不必我说,你也知道他们托我来讨要什么……”

不等他说完,傅阿池猛地一拉阮朝汐的衣袖,“快跑!”

阮朝汐被她拉扯着,一路往南苑方向奔跑,边跑边托举着手掌里几朵摇摇欲坠的冰花,“哎呀,要掉了!”

前方围拢的几个童子目瞪口呆之余,怕撞掉了满手冰花,忙不迭地左右让开,陆适之在身后跺着脚急喊,“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

阮朝汐捧着冰花,边跑边喊,“别说了,这几个不能给。等我回去得空了,慢慢雕给你们。”

阮朝汐被傅阿池拉扯着,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南苑半开的木门边,傅阿池捧着满手冰花跳进南苑地界,回头得意地看了眼停在原地的童子们,“好啦,他们不敢进来南苑的。我们不必再跑了。”

“他们是不敢进来南苑没错,”阮朝汐喘着气说,“但、但我们为什么要跑呢。我、我已经答应给他们每人一朵冰花了。”

傅阿池:“……”

傅阿池气得跺脚, “阮阿般,你答应得倒轻巧。我们两人花了整个早上才雕出十二朵,我手上都起泡了。”

阮朝汐跑得大冷天出了一额头细汗,莹白脸颊泛起艳丽的浅绯色,浅浅地笑了下,“没事的。我一个人雕。”

身后传来细碎的踩雪声。

徐幼棠无声无息地走近,走到三步外才刻意发出点声响,站在两位小娘子的背后嗤地一笑,“不要钱的冰棱掰下一块,随便雕凿几下,就成了送人的年礼了。你们倒是送得出手。”

不等回应,随手取走一只冰蔷薇,在手里抛了一抛,拿走了。

两人瞠目望着背影远去。傅阿池气喋喋道,“什么人啊。又嫌弃又拿。我们没准备给他!”

阮朝汐轻‘嘘’了声,“南苑统共也没几人。先送了霍大兄,下午我再多雕几只送过来。”

一只送了霍清川,托在掌心的其他冰花隐约有融化的趋势,傅阿池拎起最大最好的那朵冰牡丹,跟阮朝汐商量着,“牡丹得赶快送书房。你看边角都融了。”

阮朝汐摇头,“书房里点着火盆,进去便融化。我们索性放在窗外吧,坞主开窗时便能瞧见。”

傅阿池喜道,“这个主意好。”

两人蹑手蹑脚地绕到书房窗下,拣荀玄微惯常临窗眺望后山的方向,悄悄摆了那朵冰牡丹。

——

周敬则在廊下拍打着身上雪花,衣裳清理干净,大步进了书房。

“郎君,豫北赵氏宗族三百人前来投奔。管城周氏宗族,携两百余人前来投奔。”

“短短三日内,前来投奔的已经超过千人,坞内存储的存粮冬日管够。但再继续下去,明年开春后只怕吃紧。”

荀玄微道,“杨斐已经和我商议过了。手头还有不少绢帛,等开春雪化后,可以去阮氏壁换些存粮。坞里新添了不少人力,可以再垦些新田。看明年秋收如何。”

“是。”

正事商议完毕,周敬则笑谈起几句闲话,“小阿般带着西苑姓傅的小丫头,两人在东边窗外偷偷摆弄什么?我进来得急,没看清。”

“小孩儿心性,随她摆弄去。”

周敬则告退后,书房安静下来。荀玄微起身推开了窗。

窗棂上积雪几道小小的浅痕。摆放了一只精巧剔透的冰牡丹。

他对着剔透闪耀的冰雕,并未显露出意外神色,拿在手里赏玩了片刻,又原样摆回去。

冬日煦暖的阳光下,阮朝汐带着傅阿池在和东苑的那群小子们打雪仗。

傅阿池挨了几下雪球,就摇头不肯再加入,嘟着嘴坐在旁边看着。阮朝汐拉着陆适之结盟,不知怎么对上了个头最大的李奕臣,挨了一记凶猛雪球,整个人扑倒在雪里,半晌起不来。

李奕臣哈哈大笑着跑过去,把她从雪地里拉起来,又帮忙拍打她头顶身上的积雪。

阮朝汐并不生气,坐在地上,手里两个大雪球迎面砸过去,李奕臣毫无防备,脸上身上同时开花,人给砸懵了。

旁边观战的傅阿池拍手笑弯了腰。阮朝汐也畅快地仰头笑起来。笑容舒展明亮,忧虑散尽,仿佛一个剔透玉人坐在雪里,眉眼精致姝丽,映亮了周围雪地。

李奕臣懵了一会儿,跟着大笑出声,扔了雪球,大大咧咧地伸手捏了下面前白皙透粉的脸颊。

“阮阿般,你怎么长的。我越瞧你越像神龛里供着的观音童子。要不要给你供朵花儿?”

阮朝汐把他的手一把拍开,恼怒直呼他小名,“李豹儿!”陆适之的面前早搓好七八个雪球,趁机一通连环狠砸,砸得李奕臣扑倒在地上。

围观的东苑诸童子哈哈大笑,凑过来一阵猛砸,李奕臣在雪里半晌爬不起身。

白蝉轻手轻脚地收着书案,原本带笑看着窗外难得的热闹,直到李奕臣大喇喇地伸手捏了把阮朝汐的脸,她吃惊地低叫了声,“哎哟。”

虽说迅速闭了嘴,但荀玄微果然停了笔,目光转向窗外。

白蝉有些懊恼,轻声细语替外头说话。“今年招进来的童子年岁偏大些,闹腾得厉害。童子们都不知阿般是女孩儿,玩闹间失了分寸不稀奇。”

荀玄微神色不动地瞧着,“李豹儿当真只有十岁?看他的体格个头,和寻常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差不多。”

白蝉低头不敢应答。

荀玄微翻开书案上的名册,翻到李奕臣那页。

李豹儿从小筋骨殊异,名声在外,杨斐在当地求证过多人,他那页密密麻麻附了许多证词和出生年月,只是荀玄微之前从未细看。

如今仔细查阅诸方证词,互相比对,应该做不得假,当真只有十岁。

荀玄微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白蝉望着热闹的庭院,小心地劝了句,“十岁还小,郎君不必多心。当初娟娘在东苑一直住到十二岁才搬去了西苑……”

书房里安静无声,并无人应答,荀玄微继续伏案书写,室内只有落笔的沙沙声响。

白蝉不欲惊扰郎君,抱着练习废纸,即将退出书房时,荀玄微却叫住了她。

“再过几日就是新春。东苑诸人的新衣,都裁剪好了?”

“都已裁剪好了。用的是上好的厚布料,夹层缀满绵絮,极温暖御寒。”

“等过了年,阮阿般就要十一岁了。毕竟是个女孩儿,终日穿着小郎君的袍子,和东苑童子混在一处,不是长久事。”

白蝉愕然转身,“……郎君的意思是?”

荀玄微笔下不停,平淡地吩咐下去,“准备几套女孩儿的袄衣襦裙。等进了新年,叮嘱她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