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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听了徐韶华的话, 愣愣的抬起头:

“徐,徐同窗,我, 我听, 听不懂……”

张瑞忍着喉间剧痛,努力想要解释着什么,他缩在床角, 仿佛徐韶华是什么洪水猛兽, 配上他这几日跪出来的形销骨立, 看上去好不可怜。

徐韶华闻言, 只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 这才玩味道:

“是吗?方才你端着杯子的时候,乃是四指并拢, 掌心向内之状。而等到你听到你母亲不再了后, 你却还来得及变换手势,让洒落的水不会打湿自己……

你若是孝子,只方才你那出戏,只怕令堂在天之灵看到,都要不得安生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 张瑞的瞳孔狠狠一缩, 心里却对于徐韶华的话直接拉起了警报,整个人只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呆呆的坐着。

但徐韶华并不等他继续演戏,反而直接道:

“我观昨日大雨倾盆, 想来是个杀人灭迹的好日子, 却不想,你背后之人似乎也和我一个想法。”

张瑞听到这里, 表情微微一变,只是抓了抓被子,这才艰难道:

“是,是我糊涂……”

张瑞这话,便是想要否定徐韶华那背后之人了,徐韶华听了张瑞的回答,只是笑了笑。

“是吗?时至今日,张同窗还要替他遮掩吗?哦,他只不过是杀了你早就视为累赘的寡母,相反,因着此事,你还握了他一个把柄。

你如今死里逃生,用寡母换了一个他日青云直上的垫脚石,只怕心中早就欢喜不已吧?”

张瑞嘴唇颤了颤,不语,而徐韶华也并没有等他的回答,只是笑着看着他,但眼中没有丝毫笑着:

“不过,我想着,除此之外,你那寡母之死,只怕还有别的用处吧?”

“比如,栽、赃、嫁、祸。”

徐韶华一字一顿的说着,张瑞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韶华,他虽然未言明,可却已经证明了徐韶华的猜测。

下一刻,张瑞哑着声音:

“你,你,你……你究竟,究竟如何知道?”

“这很难猜吗?”

徐韶华看着张瑞淡淡道:

“我不光知道你想要用你那寡母之死栽赃嫁祸,我还知道,你要用她,栽赃嫁祸的人是谁?”

“此番县试前来陪同我的是我大哥,若我不曾猜错,你要嫁祸之人,便是我爹吧。”

徐韶华在张瑞大惊失色的目光中,语气冰冷道:

“毕竟,我与张同窗结仇乃是人尽皆知之事,即便我侥幸入考,可若是我爹惹上人命官司,无论成绩如何,县令大人也不能取中不是吗?”

张瑞整个人近乎瘫软在床上,那原本抓着被子的手失了力,直接栽了下去,他死死的盯着徐韶华,喘着粗气,脑子却在此刻发出阵阵翁鸣尖叫——

他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张瑞害怕的往角落缩了缩,这一次他脸上的惊慌畏惧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演出来。

若不是这件事是自己一手谋划出来,张瑞几乎要以为是旁人走漏了风声。

可是,此事天知地知,他知大人知,徐韶华如何能知?!

端看他句句猜测,步步实情,张瑞终于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恐惧。

多智近妖!

多智近妖!!!

他就是妖孽!!!

张瑞脑中飞快的思索着怎么应付徐韶华,过了这一关,大人自会给他重谋出路!

可是面前的徐韶华又实在可怖,一时间,张瑞整个人的表情也失去了控制,变得狰狞起来。

“张同窗此时在想什么?是想……如何向你那位主子表忠心吗?”

徐韶华唇角微勾,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那是放在一旁的红泥小炉上煮沸的茶水,水流涓涓,张瑞的面皮没忍住抽搐了一下。

方才,他便是因一杯水露了破绽!

徐韶华倒好了水,却并未急着喝,只是垂眸轻语:

“可是,张同窗你是我兄长从贼人手下救下之人呐,你说说,他日你那主子要如何想你?

不对,若是你那主子乃是大度之人,张同窗尚且还有利可图,可是,他是吗?”

徐韶华这话一出,张瑞的呼吸一滞,眼珠子动了动。

是啊,大人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什么大度能容之人。

此番他被人救下前,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大人,怕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张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只觉得背脊窜上一股寒意,若是细细感知,只怕里衣早就已经湿透了。

“我……”

张瑞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住了口。

大人不是什么宽宏大度之人,那徐韶华便是吗?

这会儿,张瑞仿佛走在了万米高空的铁索之上,身旁狂风呼啸而过,让他摇摇欲坠,是前也不得,退也不得,生怕一不小心便粉身碎骨,整个人煎熬的咬着嘴唇,消了声。

徐韶华冷眼看着,只是轻飘飘的添了最后一把火:

“我什么?张同窗是打量着那背后之人会来救你吗?你可知道,再覆那日下考之时,我已经遇到了一次死劫。

行凶者,是县衙师爷之子,那师爷那日句句为你遮掩,他是谁的人你应该知道。

初覆那日我便不曾看到他,待到再覆……你猜他儿子为何会当街行凶?”

徐韶华随后,缓缓看向张瑞,少年眸光似雪,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从头凉到了脚底。

他儿子之所以行凶,只怕是……那师爷也已经遇害!

张瑞心乱如麻,一会儿是自己被勒得差点儿断气的一幕,一会儿又是徐韶华方才那句话。

不多时,张瑞便已经气喘如牛,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盯着徐韶华:

“你,你说这些,究竟,究竟想做,什么?”

张瑞说的艰难无比,徐韶华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

“我要你,向县令大人如实交代。”

“这,这不,可能!”

张瑞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他若是反水,人绝不会饶了他!

徐韶华闻言也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

“那我便只能请我大哥送你回去了。只不过,昨日我大哥救下你之时,贵村村长亲自得见,那栽赃之举自然不攻而破。

可你不但被我所救,还得了医治,好端端的回到家中……啧,他日一个废了腿的人,便是横尸家中,只怕也无人问津吧?”

“我,我……”

张瑞心里煎熬急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整个人都快要疯魔了,他死死盯着徐韶华:

“你,你便有法子,帮我?!”

“以你的性子,与其通信难道会不留任何证据吗?”

“可我,还要死。”

张瑞低着头,忍不住啜泣着,徐韶华只冷冷的看着:

“你不该死吗?与人合谋,害死亲娘,我大哥说,你母亲临死前还一直盯着你的屋子合不上眼,手里还端着为你准备的蛋羹。

她不过一个寻常妇人,有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绣技,却供养你读书,你应该知道一碗蛋羹在村子里意味着什么。

当日,你犯下大错,所有人都对你避之不及之时,是你的母亲没有放弃你,她生你养你护你,你又回报了她什么?”

徐韶华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手里端着茶碗,那杯中水汽氤氲,待徐韶华在张瑞面前站定,他一翻手,那碗热茶直接落在了张瑞的手上。

下一刻,张瑞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比方才情真意切百倍。

“你该为她好好哭一场。”

徐韶华语气冷静平淡,张瑞眼中含泪,却不敢有丝毫反驳,脑中也随着徐韶华方才的话,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初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时,他还没有遇到大人的人。

那时,他还是个只要学到一个字便会开心的孩子。

是什么时候,他变了呢?

是从他开始接过那些金银,开始为许家子弟科举构陷对手开始吧。

那一笔笔丰厚的报酬,那许诺的平步青云之路,每一样都在诱惑着他,动摇他的心智。

张瑞面色苍白,他看着头顶的帐子,又轻,又艰难道:

“徐,徐同窗,我,我能不死吗?”

“你母亲当日也不想死吧?只不过,端看你想如何去死。”

是时时惊慌畏惧,不知何日死去,还是轰轰烈烈,揭露真相而死。

若是平常,张瑞绝对不会去选,可到了近日徐韶华已经一步一步将他的退路堵死。

他不惜用娘亲性命做的报复之局被他轻而易举道破,他冥思苦想的脱身被徐韶华三言两语吓住。

张瑞突然有所预感,他怕是必死无疑。

只是,这么死去真的好不值当啊。

张瑞双眼无神,可徐韶华却不准备等他彻底想明白,直接厉声喝道:

“如今能让你在此思索片刻,已经是看在你我同窗之谊的份儿上。至于你,费尽心思遮掩之人,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此人正是如今的霖阳知府,许青云,是也不是?!”

徐韶华这话一出,张瑞原本的表情一滞,随后寸寸崩裂,眼球中血丝蔓延,仿若滴血!

下一刻,张瑞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随后,张瑞不顾自己双腿,双手,以及喉间的剧痛,拼了命的从床上爬下去。

他要逃!

他要逃!!!

眼前这人实在是太可怖了!!!

徐韶华并未挪动身形,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张瑞像一条无骨的蛇,在地上扭曲爬行,他爬啊爬,可哪怕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在手指触碰到门扇的那一刻,却不得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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