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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游想起晋晓说的沉住气,咳嗽一声,说:“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侯爷体恤士兵。”

昌平侯心想,人长得再好看,不也得对他点头哈腰,于是说:“本侯确实很体恤士兵,你知道梁州吧,本侯在那里带兵一年,那些将领,在本侯走的时候,都感激涕零。”

恐怕人家哭的不是舍不得,哭的是还好你走了。

这下,整个营帐内大家都笑了。

昌平侯也跟着笑:“这还差不多嘛,军营就要乐着点,甭成日搞得这么严肃。”

整个营帐内充满快活的空气。

昌平侯把此行当做散心,听说雍州戏班子活绝,还命戏班子给自己编一出戏,叫《昌平侯临雍州》。

军营里专门划出一块,供他取乐,在那块区域内,士兵脸上都笑吟吟,一出那块区域,没人脸上挂着笑,步履匆匆。

士兵都在盼着侯策述职完回来,穆邵可能暂时得留在国都,他们隐约知道,不会太久。

不过,他们和西南梁州不一样,没迎来昌平侯“载誉”回去的日子。

不过一旬,侦查兵便探得戎人有大动作,至少是大部队,朝雍州拥来。

议事厅的蜡烛,熊熊燃烧着,连夜开启会议。

穆邵侯策不在,上首是空的,其次的位置,由副将王荣和沈游各占一半。

幕僚推测:“或许是戎人那边得到穆邵、侯策进燕都的消息,以为我们群龙无首,所以抓紧时机进攻。”

杜子衿没看到晋晓,问:“秦先生呢?”

一个将领回:“因为伤者多,先生还在矿区,没回来。”

“战还是防?”

沈游和王荣对了下视线:“战。”

穆邵在的话,也会同意迎战。

既然是戎人主动挑起的,只有把戎人彻底打跑了,才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昌平侯管理军务的情况。

所以机会不能错过。

这边议事厅刚下决定,然而,雍州城的城门,却在昌平侯的口谕下,徐徐关起来。

沈游问士兵:“你说什么?”

他怒起来,声音带着的严厉,和穆邵十分相似,那小兵抖了抖:“校尉,侯爷说不能打,就下令关了城门!”

关了城门,那城外那片矿区、四个阵地的士兵、还在矿区的晋晓怎么办?

沈游嗤笑:“他还真以为在这里他做得了主,开城门。”

昌平侯没想到,自己前脚让关的城门,后脚就让沈游给开了,本来还瘫在榻上听说书的,要睡不睡,这会儿整个人清醒过来:

“这雍州怎么回事?本侯的话,都比不过一个校尉?”

他猛地跳起来,:“本侯倒要去看看,他沈游有什么资格,能让士兵打开本侯让关的城门!”

那头,沈游穿上盔甲,佩好两把佩剑,点了五万精兵整装待发,昌平侯急吼吼赶过来:“大胆,你们有没有把本侯放在眼里?”

沈游坐在马背上,本来就比昌平侯高许多,这会儿低头斜睨他:“侯爷怎么来了,怎么,是曲儿不好听,还是舞姬不够美?”

他话说完,身边的将领都发出笑声。

昌平侯终于知道了,这些人就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他恼羞成怒,指着沈游:“本侯命令你,现在给我从马背上滚下来。”

沈游笑了笑:“侯爷说的什么,这儿风大,我听不清。”

于是又是一阵嬉笑。

昌平侯气昏头了,但沈游的马,脾气并不好,踏踏马蹄,鼻子喷出一口热气,让他心里有点打鼓。

紧接着,他转念一想,他一个侯爷、云麾将军,平时都是别人巴结他,沈游这种泥腿子,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昌平侯猛地冲到沈游马前,拦住他:“给本侯滚下来!”

沈游低头,目光森寒,冷冷地看着他。

倏地,他“刷”地一声,拔出长剑,那剑光被日色一反,亮得人眼睛不由眯起眼,他将游曳对准昌平侯,杀意也就在这时候,倏地倾泻而出。

昌平侯从小锦衣玉食,和沈游这种在疆场历练过的不一样,还真从没被人这么对过,一刹那吓得连退了几步,左脚绊住后脚,摔了个底朝天,而且因为太圆,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

只看他双手双脚在地上瞎抓着,滑稽得和个乌龟被推翻了一样。

全体将士爆出大笑,昌平侯终于费劲站起来时,脸颊窘成猪肝色:“好,非常好,”他手指指着一圈将领,跳脚:

“你们给本侯记着!”

话已至此,沈游不再和他耽搁,只是举起手中穆邵的剑,道:“众将士听令,戎狄屡次犯我雍州,今日便是将他们斩杀殆尽之日。”

“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昌平王就像一粒小灰尘,跳梁小丑,或许最大的效果,就是引将士发笑的那伞下,让战前稍微轻松些。

沈游命令两个步兵:“去,请侯爷回刺史府,让他好好休息。”

昌平侯浑身一颤:“你敢!”

然而步兵们不顾他的意愿,两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厢房带,一路上他骂着什么“反了”“没有王法”,都被人观猴似的,拉下去。

沈游一夹马肚,剑指城外:“行军!”

于是,关了五个时辰城门,又被打开。

各个阵地军队集结,沈游见到晋晓在组织把伤员往城里搬,轻轻松口气。

有她在的地方,就只有有条不紊。

下午,雍州军和戎军爆发一次冲突,双方都没有占到彼此便宜,鸣鼓收兵。

夜里,临时驻扎的军营,沈游在最前面,沙盘上立着几个牌子,他年龄小,却不会给人一种“嫩”的感觉,分配下去任务条理清晰,行动果断。

待营帐里将士退去,他才看到晋晓在一旁默默看着。

他顿时觉得心潮澎湃,问晋晓:“先生觉得,我所分配的如何?”

晋晓回:“没有问题。”

沈游笑了笑,十七岁少年,眼瞳里都是星子。

晋晓看着他,突的问:“城门关了后,又开启,云岩说是你和昌平侯之间的矛盾,你如何处理昌平侯?”

“处理?”想到昌平侯那软蛋的样子,沈游哼笑一声,“就这种人,还需要处理吗?我让士兵把他拉下去,暂时关在刺史府。”

晋晓问:“关起来后呢?”

沈游疑惑:“关起来之后还能怎么样?就看着他不要给朝廷传信。”

晋晓:“看押昌平侯的人,有你的心腹吗?”

这几年,沈游也和一些士兵关系不错,都是信得过的。

沈游摇头:“没有。”

这些兄弟他都带出来打仗了,怎么会将看押昌平侯这种低级的差事交给他们?他们可都是要立军功的。

见晋晓问这么多,沈游也不由思索她的目的,随后回:“先生放心,昌平侯在刺史府不会出事的。”

晋晓只是点点头:“以防万一。”

和戎人的第二次冲突,就在第四天下午,这次战役不像最开始的冲突,双方僵持的局面难以被打破。

做决策者不容易,但沈游喜欢权利在手的感觉。

穆邵的剑在他这里,一来他要调兵遣将,检查粮草,二来还要关心各伤员情况,统计损失。

本以为这场战役怎么也会拖个一个月,但沈游是看不到战役成功。

因为昌平侯死了。

沈游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报信的人,厉声问:“死了?怎么死的?”

侍从战战兢兢:“被随侍发现吊死在房中,军中仵作也看过了,就是吊死的,还留有绝笔书。”

说着,侍从奉上一纸薄薄的信,上面以昌平侯的口吻,写了他因在雍州遭校尉沈游百般受辱,所以选择自绝,望朝廷给他一个公道。

沈游简直想笑。

像昌平侯这种软蛋,估计成天想着怎么回朝廷告状,怎么会选择自尽!

蓦地,前两天晋晓强调问他的事,在他脑海里浮现,原来那时候,她就猜到或许会出现这种事,这里面另有蹊跷。

沈游说:“将昌平侯的尸体保存好,将他带来的侍从都关起来,待这边战事稍歇,再评判……”

“不可以,”杜子衿第一个出来反对,“沈校尉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吗?就算我们跟朝廷禀报昌平侯自尽,朝廷会信?”

确实,昌平侯自尽只是表面上的,而实际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沈游皱着眉。

而这时候,杜子衿又说:“如此一来,校尉不能再带兵打仗,应当及时将兵权交出来,免得牵连整个雍州。”

沈游这才一惊:“你什么意思?”

有一个幕僚也说:“如今雍州还要打仗,承受不来朝廷责怪,所以这件事最好是校尉和昌平侯之间的私人恩怨。”

沈游提高声音:“私人恩怨,我和他?”

那幕僚说:“是啊,当天可是无数将士看着沈校尉对着昌平侯拔剑。”

沈游看向那些将领。

副将王荣说:“沈校尉,为了大局着想,只能委屈你了。”

他们受他差遣的这几日,都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可实际上,还是不服他年龄小。

原来局在这里等他呢,晋晓早料到了,还提醒过他,他却还是把他们全都当成兄弟,傻得很。

沈游一句话也没说,将穆邵的佩剑解下来,按在桌面上。

与其等王荣让士兵押解他,不如他自己放下手中的权利,这样还体面一点。

他被两个士兵带下去前,却看到一直沉默的晋晓站起来。

杜子衿问晋晓:“怎么,秦先生是觉得不服?”

晋晓摇头:“沈游本是我的学生,如今犯错,我也难辞其咎,故此,愿解去参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