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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狼籍的桌旁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垂下眼睛看黎羚,抿了抿唇:“粥没喝。”

黎羚被噎了一下,觉得金大导演是不是出去一趟,也偷喝了假酒,为什么脑回路如此古怪。

粥是重点吗。

但她还是乖觉地说:“好的导演,我马上喝。”

“已经冷了。”金静尧平静地说。

比起健身房私教,似乎更像是检查晚归丈夫的严格妻子,他冷冷地盯着她,又说:“喝酒了?”

黎羚立刻摇头:“没有啊导演,我哪敢。”

她是实话实说,酒她可一滴没沾,全给地板喝了。

金静尧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说:“嗯。你不敢。”

他向前一步,双手掌着她的轮椅,手背青色的脉络越发明显。

黎羚向来不怎么敏锐的神经,也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

聪明的人应该立刻跑路,但她坐在轮椅上,还是太被动了——预感即刻成真,猝不及防,宽大手掌猛地向下压,硬是将她连人带椅,生生转了半圈。

头晕目眩之中,黎羚身体失控,仿佛被高高地掷向天空,再重重地摔回地面,被迫直面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他很不高兴。

但是,为什么呢?

阴影渐渐地覆住了她的脸。

金静尧抬了抬唇,微笑也显出几分压迫。

他朝她伸出手。

有一瞬间,错误的记忆涌上心头,像一瓶被打翻的毒药,无孔不入地钻进骨头的缝隙。黎羚瞳孔放大,本能地后颈生出寒意。

她以为他要打她。

然而金静尧根本没有碰她。

年轻男人弯下腰,十分平静地帮她整理好了凌乱的衣领。甚至像褶皱都一一捋平。

低垂的目光在灯光下闪烁不定,像一片荡开的湖。

距离如此之近,黎羚几乎可以数清他的睫毛。但他偏偏如此专注,不曾抬眼,不肯看她。仿佛离她很远。

惊疑之下,她反而越发地困惑了。

他究竟要做什么。

直到她眼睁睁地看到,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滑过领口一点沾湿的痕迹。

糟。

露馅了。

酒气若有似无,如同一股暧昧的风,自鼻尖萦绕。

“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金静尧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

黎羚飞快地解释:“不是的导演,你误会了,这是不小心沾到的……我真没喝……”

他对她的解释不太感兴趣。

对方站直起身,重新看向她,黎羚呼吸一滞,又被他的眼神冻住。

年轻男人的语气很冷,目光也近乎阴霾,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既冰冷、又十分黏稠与胶着的感觉。

仿佛一片没有尽头的沼泽地,令人的身与心,都不受控制地深陷。

她心中一凛,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那是周竟打算给阿玲催吐时,曾流露出的眼神。

-

金静尧转身离开房间。

黎羚哪里敢不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好消息是,她跟了没多久,就在黑暗中失去对方踪迹。年轻人走路快,如一道疾风,区区轮椅则是老牛拉破车,怎么可能追得上。

追不上也好,省得还要费心费力哄人。

黎羚心中一松,自觉态度已经表过,可以安心回去睡大觉。

没想到往前再走一小段路,便在幢幢的树影里,发现一道高而瘦的背影。

黎羚:“……”

说好的走路快呢。

别无选择,她只好继续表态,装作十分用心,呼哧呼哧地推轮椅,巴巴地追上去喊“导演”。

金静尧并不回头,十分冷酷。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地缩短,短到黎羚必须开口说点什么了。

“导演,我会帮你把衣服洗干净的。”她信誓旦旦,“回去就洗。”

金静尧:“已经脏了。”

“那我买一件新的赔给你?”黎羚十分肉痛地说。

她已经检查过logo,如此不起眼的一件夹克,竟要小六位数。真的很不合理。该死的资本家。

“丢了吧。”他无动于衷道。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黎羚真的很想问他,丢了多浪费,能不能让她挂咸鱼卖了。

问是不可能问的。她的情商这么高。

黎羚情商很高地说:“导演,你生气了吗?我真的没喝酒——好吧,我承认,我是吃了一点点牛蛙。”

金静尧脚步未停,也不回头。

好,好一个高贵神父。

黎羚自知罪无可恕了,痛彻心扉地告解道:“我还吃了辣子鸡。”

“毛血旺也吃了。”

“还有剁椒鱼头……”

年轻男人脚步骤然停住。

黎羚松了一口气。

他背对着她,语气很轻地说:“如果刚才我没有回来呢。”

“我也不会吃夫妻肺片的!”黎羚做贼心虚地说。

金静尧转过身来,视线深深锁住她。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像磷磷的鬼火,又像受困的月亮。

“那你要去他的房间吗。”他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