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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穆等人领命,便不再多留,一一告辞出了张安世的值房。

胡穆随着人流,正待要出文渊阁。

身后却有怯怯的声音:“公子稍等。”

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舍人。

于是胡穆只好驻足。

那舍人道:“胡公想请公子去一趟……”

胡穆没吭声,只举目看了周遭一眼,而后语气平淡地道:“请回复胡公,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胡某还有事,告辞。”

说着,随着人流,满怀着满腔的热血,走了。

这舍人愣在原地老半天,竟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

一转眼,整个文渊阁沸腾了。

连一向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金幼孜也憋不住,偷偷跑去寻解缙和杨荣,道:“听说了没?胡家的公子,不为胡公所动,很是生分,倒是……对宋王……”

他声音越来越轻。

解缙道:“我怎听说胡穆那小子,都要喊宋王叫爹了……”

杨荣震惊得张大了眼睛,道:“有这样的事?这……这怎么得了。”

解缙道:“老夫也只是道听途说。”

说着压低声音,道:“周舍人和人嚼舌根,老夫途径时,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那胡公咋办?”金幼孜饶有兴趣地道。

“一山不容二虎。”杨荣道:“一子不事二父。”

解缙咳嗽:“会不会是……这其实是胡公的谋划,授意胡穆那小子这样做,借此……与宋王……”

金幼孜和杨荣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解缙。

解缙就是解缙,肠子里好像是山路十八弯一样,这样阴暗的心思也有。

被二人直晃晃的眼神看着,解缙也自觉得失言,脸上掠过尴尬,只好干笑一声。

杨荣倒是气定神闲地回应:“胡公想不了这么深的,所以这肯定与胡公无关。”

这胡广的性情,大家还是有所了解的,于是解缙和金幼孜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杨荣又道:“老夫倒是见着那胡穆出了张安世的值房时,热泪盈眶……哎……现在的年轻人,真看不懂。就是不知这胡公……”

杨荣露出担忧之色,毕竟同僚一场,不晓得胡公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金幼孜道:“胡公或许不知道呢?”

解缙摇头:“那胡穆,当着人的面,拒绝要见胡公,来了文渊阁,对他的父亲不理不睬,还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胡公这还看不透吗?”

金幼孜道:“假若胡公当真就看不透呢?”

解缙:“……”

杨荣:“……”

他们居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竟当真思考起来。

“咳咳咳……人来了……”杨荣出言低声提醒。

却见胡广竟也来书斋了,三人立即恢复了没事人的样子,咳嗽此起彼伏,都低头喝茶。

胡广落座,看着倒是像没事人一般,道:“哎呀,喝茶也不叫老夫。”

面对刚刚背后道人是非的主人公,杨荣还是有几分心虚的,勉强扯出一些笑容道:“怕你还有案牍公务在身。”

胡广笑了笑道:“是怕我糟蹋了这好茶。”

这话倒是一下子令大家心情放松了下来,众人便都笑起来。

今儿金幼孜难得多话,道:“胡公,方才来文渊阁的,可是令公子?方才我倒瞧见了,倒是生的相貌堂堂,器宇轩昂。”

胡广摆出一副忧色,随即又露出没事人的样子:“犬子教人见笑了。”

胡广说到这里,心里不禁沉甸甸的。

其实他是略有担心的,原本鼓足了勇气,还是想着,儿子来都来了,终要父子见一面,这才教舍人去传唤。

谁晓得,这逆子直接大喇喇地走了,丢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这令胡广这个做爹的,颇觉得威严受损。

可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这儿子,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于是……只好按捺下心里的不快,转而变成了忧心。

“对了,邮政司的章程,宋王殿下已上奏了,陛下亲自批了红,命铁道部酌情处置,不必奏报,我等需拟出旨来。”胡广突的道。

金幼孜道:“这旨意,老夫来拟吧。”

“也好。”众人点头。

胡广顿了顿,又道:“你们说,这邮政司……换了一个招牌,真能清除以往的弊病吗?可别到时,连驿站都不如了。”

众人便又都笑。

杨荣道:“其实在老夫看来,宋王这一次,事情办错了。”

胡广倒是收拾了糟糕的心情,神情认真起来,看着杨荣道:“还请杨公赐教。”

于是杨荣道:“但凡兴利除弊,都在一个隐字,可此番裁撤驿站,却闹的满城风雨,令天下人所瞩目,现在驿站没了,换了新的招牌,却依旧遭无数人瞩目,要兴利除弊,必要用霹雳手段,不知要遭多少人怨恨,现在又受人瞩目,时刻有人议论其是非,老夫所担忧的是……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在文渊阁日久,当然清楚,但凡是重要的事,你真要干,就必然要悄无声息去办。

反而是不紧要的事,却需大张旗鼓。

就因为但凡要干成一件事,就不免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得罪许多人,若是再遭无数人议论,或是有心人盯上,在此过程中横生枝节,那么……事儿就很难办成了。

胡广听罢,更是露出了愁容。

解缙等人见他如此,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索性便笑了笑,转而谈一些京城里发生的趣事。

……

有了一个大致的章程,接下来,便是拟定出更多的细则了。

胡穆要干的,便是与诸多骨干,开始巡视各处原有的驿站,清查出原先驿站的诸多问题。

而后再将章程中的东西,大抵搭建出一个框架。

这个过程,实是费心费力,因为任何一个可能,你都需先料想到,而且任何的想法,也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毕竟人有一个念头很容易,可真要将这年头变为现实,却需考虑是否能够真真切切的执行,又需考虑所花费的钱粮多少,更要考虑长远上,是否会出现难以为继的情况。

他们都是经历过事的人,有真真切切的办事经验,自然清楚这世上绝大多数看上去好像十全十美的方案,实际上拿来做文章可以,可真要落实,却是千难万难。

在足足花费了两个月时间,一次次的巡视和总结,还有拟出大致的细纲之后,终于,一封新邮政司的奏报,送到了张安世的案头。

而张安世倒没有细看,其实他并非是具体干事的人,索性直接转呈宫中。

这奏疏宛如一块巨石,一经送入宫中,朱棣好似十分激动,转而召张安世来见。

张安世入殿,笑吟吟地看着朱棣。

可朱棣却没有好脸色,带着几分气焰道:“每年九百万两纹银……且还要招募四万七千五百人……不是说好了,是兴利除弊吗?怎么改了这驿站,反而这邮政司的人员,却是更加臃肿,依朕看,这邮政司上上下下这些人,到底是想兴利,还是花银子?”

张安世依旧从容淡定,笑了笑道:“陛下,臣这些年,但凡处置事务,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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